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┽heart∶薏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《(西游同人)逗比和尚呆萌女》作者:臧白 文案: 我要这天,再遮不住我眼,要这地,再埋不了我心, 要这众生,都明白我意,要那诸佛,都烟消云散! 【文案】当真你就输了╭(′▽`)╯。本文男主是唐僧,性格逗比长得帅! 女主穿越,西游其他基本人物都在。 【雷区】本文不是崩原著,是情节基本跟原著没有关系,人物性格完全颠覆, 也就是OOC,同时兼有人物说话偶尔穿越的特性,不能接受者慎/入。   ☆、第一章 金山寺   关于长生不老,生而不死不朽这件事情,戈翎在课余无聊的时候幻想过。但是成为妖精,通过千万年修炼成仙而实现不死不朽,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。   南海普陀山,四季如一。南海之主济世观音,颇爱莲花,所以南海普陀山之中可见水域皆是莲。此时山中粉莲开得极盛,在微风中曳出清雅沁心的莲香。戈翎摆尾游走在莲下的清水中,金色中晕着红意的身子荡开一圈圈轻波。   在大□□几千年历史几乎被国人穿成了筛子的情况下,她很能接受自己穿越了这个事实。但是,穿越成一只金色鲤鱼,而且是法力不甚高的鲤鱼,她有点接受无能。但是,貌似除了接受下来也没有其他可选项。   在这普陀山的水下也不知这样摆尾游了多少时日,戈翎也没能找到出去的口径。其实,就算找到了,她也不知该出去做什么。跟她混得好的一只红身鲤鱼告诉过她,只要沿着水下暗流一直往北游,越过一个土丘,就可以出去了。   戈翎游去看过那个土丘,她浮出水面看到顶,想着以人的高度过去不是问题。可惜,她的鱼身虽有几百年道行,但想要变成人的话,法力还差那么一点。于是,她只能游回来继续在这水里摆尾,过着无聊但无丝毫心酸的生活。   戈翎游在这水里,除了听其他同伴讲一些没见过外面世面的故事,剩下的唯一乐趣就是观察观世音菩萨的出行回归。观音除了在南海潮音洞里打坐念佛,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便是带着弟子木吒去为世间的平凡人类消灾减难。   观音总是那一副打扮——肩上缨络垂珠,香环结网。乌黑的头发盘成龙髻,覆在上面的绣带轻飘着,犹如彩凤的翎羽。身上是碧玉纽扣,淡素罗袍,下身是锦绒裙。眉如小月,眼似双星。玉面天生喜,朱唇一点红。手里常年执一净瓶,里面甘露长年清润,斜斜插着几枝垂杨。   戈翎不明白的是,观音明明就是个男人,为何要一直以女人的面貌衣着显形见人。问那些从来不出门的鱼儿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,于是戈翎就自己把他定性了——异装癖。   而木吒,乃惠岸行者,便是那托塔天王李靖的二儿子,曾闹过海的哪吒的二哥。戈翎对他了解不多,只是知道这么个人罢了。   却说这一日,观音手执净瓶青柳与往常情形无异地回到普陀山,身后便是跟着弟子木吒。戈翎摆着尾穿过荷花丛,游到池边,便听得观音道:“金蝉转世已有十六载,虽身在佛门,却是仍无向佛之心。那西去之事,不知要等到何时了。”   木吒道:“劫难未尽,时日未到。等他冤杀生父,生母自刎,看破红尘之后,心中自然有佛了。”观音默许点头,讲完这话,便去到莲花坐骑上坐下打坐,木吒自退下不提。   戈翎在池边又待了片刻,想着观音提到的金蝉应该是如来座下二弟子金蝉子。金蝉子被如来贬为凡人,那就是唐僧了。按观音的说法,唐僧现在是十六岁。戈翎这么想着就很想掰手指,但看看自己没胳膊没腿的身子,就作罢了。   这么算起来,孙悟空现在应该还被压在五指山下,猪八戒在高老庄,而沙僧则在流沙河。一开始只知道观音一个人,确定不了自己在怎样的一个时空里,现在总算确定了。只是,什么“时日未到,冤杀生父生母自刎”之类的话,戈翎听得稀里糊涂,也就没有多想。   而说到唐僧,他的肉可以让人长生不老,是个妖怪就想抓他。如果她能吃上唐僧的一小块肉,是不是也可以少修行好多年,更快成仙成佛?戈翎在水里摇着尾巴,想着自己出去了,一定要去找唐僧骗块肉吃先。他身上那么多肉,少一块也不会怎么样是吧。   戈翎越想就越有些小兴奋,但最后想到自己居然幻想吃人肉幻想得这么开心,浑身不由得打了个激灵。不行,她现在虽然是妖,但以前毕竟是人,不能泯灭人性。   戈翎在水中又度过了一年多的时日,才慢慢修得法力幻化成人型。只是,她的法力能维持时间不长,也很不稳定。   她能短暂化作人形后,就去实践了自己一直心里怀揣的想法——离开南海。虽然她还没想好出去做什么,但是明显是出去后的生活未知性更多,也更有意思一点。   戈翎和处了好多年的鱼儿们告别,便独自一人顺流向北。翻过土丘,游进另外的水系,北上不归。她也有点舍不得安逸地住了这么久的南海,舍不得那几只鱼。但是,她知道,留在南海,她只能是一辈子被困死。   她是一个现代人,怎么能穿越后不去有一番作为,改变历史改变命运什么的,而是在一个水池子里安度余生呢。于是,戈翎走得很是毅然决然。   戈翎也不知道太阳升升落落轮回了多少次,自己靠了多少次岸,又多少次决定继续向前。终于,她在最后一次靠岸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。确切地说,是个和尚。那小和尚十七八的年岁,长得分外清秀,也可以说长得很有女人缘。   戈翎看得有点呆住了,见他在河边捡柴火,她便沿着河在水里一直跟着他。小和尚把捡好的柴火整理起来,用绳子绑好,随便地甩到背上。他嘴里叼了一根干草枝,有一股子吊儿郎当的气质。   “这小和尚有点痞,我喜欢。”戈翎觉得自己心里想着这句话的时候,应该同样痞笑翘嘴角的。只是现在这张鱼脸,完全看不出表情。   到此,戈翎已不打算再往前游,她打算上岸,化成人型,先留在这。就在她这想法刚结束的时候,她……被捕了。银光一闪的渔网包住她的身子,她被拎上了岸,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过程。   相貌粗犷的渔夫把戈翎拿在手里,细端详了她两眼,开口道:“这是个稀奇的东西,倒还真有金色的鱼,肯定能卖个好价钱。”   说完,渔夫把戈翎放到锈迹斑斑的铁桶里。戈翎想用那张鱼脸表现悲伤,可是真的一点都不悲伤。渔夫收了网,拎了桶,想着戈翎能卖个好价钱,不再捕鱼就回去了。   戈翎在铁桶里被摇晃着身子,想着渔夫不要直接把她拿到集市上卖才好。给她一点单独的时间,她是可以自己逃走的。如果非不给时间直接拿到集市卖,那她便只能使用法力。几百年的修行,畅游人间还是不成问题的。   渔夫走了一阵,便赶上了刚才拾柴火的小和尚。小和尚背着柴,咬着干草,随便哼着调子。渔夫经过他的时候,他无意瞥到渔夫桶中的鱼。他见那鱼颜色纯净,颇像坊间里传说的金鳞,于是忙地凑过去多看了几眼。   渔夫放慢了步子看了他一眼,开口道:“小师父,你想买我这条鱼?”   小和尚吐掉嘴里的干草枝,笑着看向渔夫,“施主,我一个出家人自然没有钱买你的鱼。我想用我身上的柴跟你换这条鱼,不知道您可否答应?”   渔夫看了看他身上的柴火,摇了下头,“我今儿只捕了这一条鱼,指着这鱼换点米粮钱,小师父的柴火可不够。”   小和尚想了一下,又道:“救一性命胜造七级浮屠,我乃出家人,今儿见了这鱼,自然不能让施主害了它性命。再者说了,这鱼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。”   “哦?小师父识得这是什么鱼?”说到这鱼来历,渔夫来了点兴致。   小和尚抬头看他,然后低下头看着水桶里的戈翎道:“自然知道,这鱼抓不得,更是吃不得,因而是卖不出价钱的。其中玄机,我不能透露太多。施主把它交给我,也算是在我佛面前积了德,我佛自会护你全家。发财发家,也是指日可待之事。”   “此话当真?”渔夫看着他,动了心。此地有个金山寺,在金山寺周围的居民,都靠金山寺的庇护过得平安喜乐,因而人人对佛都有十分的敬畏和信任。   小和尚右手成掌,放在身前向渔夫鞠了一躬,“当真。”   渔夫被说得欣喜不已,想着佛能赐他发家,于是一把把水桶里的金鳞捞出来送到小和尚面前,“小师父,你拿去,放生还是养着都随你发落。”   小和尚微笑着把金鳞接下来,“谢施主,佛祖定会保你事事如愿。”   小和尚还是把柴火留给了渔夫,抱着鱼,快步地往自己所在的金山寺跑去。一路不停地跑回自己的小禅房,把手里的金鳞放入盛了半缸水的缸里,长吐了口气。   戈翎游在这缸里,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。真没想到,这个小和尚会救她。还有,她本来以为这小和尚会跟唐僧小时候一样,用柴火换了一条渔夫的金色鲤鱼,就拿去放生了。他居然把她直接带了回来,还真稀奇。   戈翎这么想着,便突然听到小和尚念念叨叨道:“凡人都爱财,几句虚言竟也唬得住。不过,这骗回来的鱼,怎么烧来吃呢?没油没醋的,看来只能清蒸了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很想很想认真写文的,然后写着写着就觉得大家都是来搞笑的。问题出在哪呢……摸下巴。   不知道有木有人看,这几天会隔日更,更上三四章的样子会努力日更。我要在写文这条路上慢慢爬下去啦,啊哈哈。      ☆、第二章 金山寺   听到最后一句,戈翎脑门一黑嘴角抽搐,如果她脑门可以黑嘴角可以抽搐的话。闹了半天,小和尚费了这么多事把她救回来,就是为了吃她。在她看来,奇怪的不是那渔夫,倒是他这个和尚了,不信佛还想着杀生吃肉。   戈翎等着被杀呢,却见小和尚说完这句就走了。他走去矮木床上躺下,勾了一本蓝封线装经书盖在脸上。这时,禅房的院门吱呀响了一声,伴随着一声:“江流儿,你回来了没有?”   小和尚听到声音,蹭地从床上爬起来,找了盖子把水缸盖上,出去禅房。戈翎陷入这突如其来的黑暗里,眨巴了两下眼睛,哦……鱼是没有眼皮的。   可是,江流儿……不就是唐僧乳名么?他满月被抛,顺江而来,被法明长老收养,取乳名江流儿。这么说,这个小和尚就是法号为玄奘的唐僧了。而她,竟成了剧中唐僧幼时救过的那条金色鲤鱼。   真是事情巧合起来,自己都觉咋舌。可是……她印象中的唐僧,不是这种性格的啊。难道……吴大师杜撰了不是?   在戈翎胡乱想着的时候,玄奘已经出了禅房。院子里进来了一个年岁较他大很多的大和尚,大和尚淡灰色僧衣,面目严冷。玄奘走过去,开口问:“玄净师兄,找我何事?”   这叫玄净的和尚道:“等着你的柴火烧饭呢,你说什么事儿?哦,你别告诉我,你把这事儿给忘了。”   玄奘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,他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。玄净看着他,一字一句语气很是严重道:“我说江流儿,你这样仗着师父疼你而行为无忌,恃宠而骄的,可不好。”   玄奘知道,这玄净师兄想得法明长老的衣钵,得寺中主持之位。而他这个被法明长老偏爱的最小弟子,是他玄净的绊脚石。所以,玄净一贯对他的态度都是不待见。冤枉的是,他玄奘对法明长老的衣钵可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的。   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,眼下最要紧的是,他把柴火拿去换鱼了。这么个事要是被玄净抓到了,不知道要拿着说多久呢,想想都烦。玄奘想了一下,脸上一笑,看向玄净诚意道:“师兄,我早把柴火捡好了,放在柴房呢。”柴房攒了那么多柴,谁知道他有没有放新柴进去。   玄净眼神一聚,看向玄奘,“胡说,我怎的没看见?”   “我回来就解了绳子,把柴火全堆上去了。柴房柴火多,师兄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。出家人不打诳语,师兄难道还不信我?”玄奘态度恭敬,也算不卑不亢,“师兄若是不信,咱们去找师父看看也是可以的。”   玄净被噎住,这种小事情自然不能吵到法明长老那里。没什么话好说,他便又看了玄奘两眼,甩袖而去。   “师兄慢走。”玄奘跟过去关上院门,轻吐了口气回去禅房。他进了禅房,走到缸边,掀了缸上的盖子,看着戈翎道:“小鱼儿,你自己说,我是放你走呢,还是把你留在这陪我呢?”   戈翎甩了几下尾,脑袋冒出水面,盯着玄奘的眼睛道:“你放我走我也是无家可归,不知道该去哪,那就让我留下来陪你吧。”   玄奘听完这话后瞳孔瞬间放大,显然对于这条鱼出声讲话是毫无一点心理准备的。他怔了半晌,目光一直与戈翎对视。戈翎等着他的回答,却看到他猛地直起身子,杀猪般地惨叫了一声,跑出禅房,并大叫道:“妖怪啊!”   戈翎脑门一黑,唐僧不应该是文弱地被吓到吗?柔柔弱弱地退到一边叫“悟空,救我……”才对吧?这么逗比咋呼的,确定是唐僧?   玄奘被戈翎吓得直跑出院子,又狂跑了几十步,才停下来。他停下来后就有些不知所措,站也不是坐也不是,手扒着自己的下巴,失魂落魄的。最后,他直接蹲坐下来,自言自语道:“是我幻听了?不对,分明是那条鱼讲话了。”   就在玄奘行为诡异的时候,法明长老路过。他看到玄奘不似往日,便走到他身后,用法杖戳了一下他的屁股。玄奘猛的弹起来就跑,大叫了一声:“妖怪啊……”   还没跑出一步,他就被法明长老身边又一弟子拉住了后衣襟,然后拉转过身子。玄奘看是法明长老,自知失礼,忙站定了规规矩矩地给法明行礼,“师父。”   “你怎么了?失魂落魄咋咋呼呼的。”法明长老问。   “我……”玄奘张合了半天嘴,想着自己捡回了一只鲤鱼精这事,还是不说的好。脑子一转,忙转了话头道:“刚才被一只蛇追,那蛇有四条腿,我以为是妖,遂才被吓得这般失魂落魄。”   法明长老眉头一拧,“胡说,我金山寺从未出现过妖物。”   “是是是,我也想着是我眼花看错了。跑到这那蛇便不见了,我才蹲下来找的,就遇到了师父您。”玄奘恭敬回答。   法明长老看着他,“不要因为一些小事祸乱人心,最近可有好好研习佛法?”   “师父所嘱之事,玄奘不敢怠慢。”这金山寺,玄奘无所谓任何一个人,只对法明毕恭毕敬。只因他从小被法明所拾得,又尽心抚养长大,讲授诸多佛法。   玄奘知佛法越多,心中诡叛想法便越多。他虽身在佛门中,却是心中不愿有佛的。佛是什么?鬼知道。因而为何要叫佛束缚一生,终生听从一个不存在东西的安排?玄奘既不知自己从何处来,自然更不愿意这般糊涂地把自己交予那个不明的佛。   他玄奘,是该属于自己的。既知自己的来处,又可决定自己的去处,方为人生。如今还能把他束在这佛门中的,不是佛法,只是法明的恩情罢了。   玄奘陪着法明去用了素斋,晚间天上飘星的时候又回到自己的小禅房。他进了院子,把门关上,然后屏住呼吸猫着步子往房门去。到了房门前,他扒着门边小心翼翼看进去,生怕看到……   “啊……”一只巨大的鱼眼堵在他面前,瞳孔扩缩。吓得玄奘惨叫一声,脸色一白,倒在了地上。   戈翎本来只是恶作剧想吓一下他,没想到他会配合得这么直接。看玄奘倒了,她忙化身成人型,打开门出去在玄奘边上蹲下。玄奘还睁着眼睛,眼神呆滞,看着星空。等他看到自己上方出现一个白衣长发的女子时,眼神动了一下。   “你怎么样?”戈翎低头看着他,同时伸手戳了戳他的胸部。   玄奘回过神,忙地一把抱住自己的胸部,坐起来后退几下,看着戈翎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   “我是不是那个金色鲤鱼?”戈翎还蹲在他面前,接他的话。   玄奘点头,戈翎道:“是啊。”   玄奘脸一哭丧,可怜兮兮道:“女施主,我都好几天没洗澡了,身上臭得很。我的肉不好吃,精元更不好吃,求你放过我。抓你的是那个渔夫,你要吃人你去找他吧。”   戈翎憋着笑,“可是我见你细皮嫩肉,长得也好看,我更喜欢你一些。”   玄奘生生把眼角憋出一滴眼泪,眼神哀求地看着戈翎。戈翎嘴角有笑,挪动脚,又靠近他一点,“我长得好看吗?”   玄奘咬唇摇头,戈翎盯着他,道:“出家人不打诳语。”   玄奘没办法,只好又咬唇点头。戈翎嘴角笑意更浓,“那你为什么这么怕我?”   “怕你吃我。”玄奘很是诚恳道。   “我不会吃你的。”戈翎笑着道,说完玄奘松了口气,她又道:“可是我会……”   “怎么样?”玄奘的呼吸又紧了起来。   戈翎伸手在他脸颊上戳了一下,“非礼你。”   玄奘心房不受控制地猛地一跳,眼一翻,倒在了地上。戈翎看他又被自己吓倒,忙过去,伸手拍了拍他的脸,“喂,唐三藏,我开玩笑的。”   玄奘突然把眼睛睁开,木木道:“女施主,没事不要瞎给人冠姓改名。我俗家姓陈,法号玄奘,叫陈玄奘,何来的唐姓和三藏?”   戈翎顿了一下,想起来唐姓是唐太宗给他赐的姓,三藏这个号也是唐太宗赐的。现在他在庙里只是个执事堂打杂的小和尚,还没在佛教界成名,也没见过唐太宗,当然不姓唐不叫三藏了。   戈翎扁扁嘴,还没说话,便听得院门被敲响,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,“江流儿,睡下了没有?”   玄奘听出是他大师兄玄净的声音,咕噜翻起身,拉上戈翎就跑进了禅房。他调整了一下呼吸,大声道:“是大师兄吗?我睡下了,你找我何事?”   玄净在外面道:“明天师父要去福华寺讲授佛法,要你我陪同,我来告知你一声。去与不去,你自己定夺。”   “哦,我知道了,谢谢师兄。”玄奘应完,便听得玄净远去的脚步声。   玄奘松了口气,回过身来,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把戈翎的手抓住手里。他脸上微地一红,忙地撩开戈翎的手,“女施主,你从哪来,还是回哪去吧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第三章 金山寺   戈翎想到了自己再南海无风无波无趣的生活,只道:“我不回去,老天爷让我遇到了你,我就要跟着你。”   玄奘看向她,“老天爷是谁?他为何让你遇到我?”   戈翎噎住了话,她还真心没看出来这唐僧的重点为什么偏到了这个上。这个问题……是认真的?戈翎想了一下,开口道:“老天爷是谁不是重点,重点是命运安排我遇到了你,所以我要跟着你。”   玄奘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门,略嫌弃道:“你是笨还是傻呀?谁要你解释那句话了?你我男女有别,我还是个出家人,如何能留你?”   戈翎微睁着眼,认真看着他,“你是人我是鱼,何来的男女有别?”   玄奘不常被人堵话,这样被戈翎堵住了,顿时不知说什么,张合了半天嘴,道:“给我回缸里去。”   “好。”戈翎一笑,化作鱼身回到缸中。   玄奘瞥了一眼戈翎金色的身子,伸手拿了盖子把缸盖上了。戈翎浸身在完全的黑暗中,在里面大声道:“陈玄奘,干嘛盖上盖子啊?”   玄奘一边脱去自己外面的僧衣,一边道:“怕你被野猫叼去。”戈翎吐了两个泡泡,闭嘴不语。   玄奘躺在床上翻了几个身,感觉没有睡意,便歪着身子,看着水缸道:“喂,小鱼儿你睡了没有?”   戈翎本来已是睡意很浓,听到玄奘说话,一个激灵传过全身,她扫尾震起一朵水花,道:“没有,我有名字的。我叫戈翎,‘倒戈相向’的戈,翎羽的翎。”   “哦……”玄奘应,又问:“你从哪里过来,为何无家可归了?”   “我为何来到这个世界我有点不能解释,但是我是从南海过来的。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,我到这边自从有意识开始,就一直在南海。南海没有我的亲人,所以总觉得也不是我的家。”戈翎说完,又吐了几个泡泡。   玄奘动了一下身子,“南海都有些什么呢?”   “观音菩萨咯。”戈翎边说边想,“童子啦,莲花啦,同为鱼类的小伙伴啦。可是他们都喜欢南海,所以不愿意出南海。”   玄奘听到观音,来了兴致道:“你见过观音?他是个怎么样的人?”   “我每天在水下,对他了解也不多。但是乡坊间的传说,他都是个实实在在的善身。我只知道他每天留在南海的时间,几乎都在念经打坐。不过,在我偷听他们说话的时候,听到他提起过你,我以为你见过他呢。”戈翎道。   “观音见过我?”玄奘自言自语,慢慢陷入沉思,“我连自己是谁父母是谁都不知道,一个无身份来历之人,竟也能得观音注意。”   戈翎沉在水中不动,想着要不要把他父亲被杀,母亲被占的事情告诉他。还有金蝉转世,日后的西去取经之事。戈翎想了片刻,最终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。观音弟子木吒也说时日未到,想来,还是顺其自然,等时日自己到好了。   戈翎在水里游了半晌,见玄奘没有再出声,便开口问:“陈玄奘,你睡着了吗?”   玄奘动了一下脑袋,“还没有。”   戈翎邪恶一笑,“我可以求你个事吗?”   “什么事?说来听听。”玄奘听她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,但还是想听听。   戈翎游上水面,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清晰,开口道:“你能给我一块你的肉吃吗?”   玄奘听完,几乎是瞬间感受到了切肤的痛感,忙地缩了一下身子,“你还是要吃我?”   “不是啊,你自己割一块给我吃。手指上的,胳膊上的,随便哪里。据说吃了你的肉可以长生不老,法力大增。我吃了以后,可以每天都保护你。”戈翎说得兴致勃勃。   玄奘吸了口气,翻过身子去,“你们这些妖精太可怕了,吃人说得跟吃鸡似的。还有哪个傻逼说吃我的肉能长生不老的?我的肉要是能长生不老,我自己就是不老之身,方丈还让修这佛法做什么?”   “我靠,和尚你骂人。”戈翎瞬间回。   “我靠,施主你爆粗。”玄奘回。   “我说和尚你给不给吃?”戈翎怒问。   “我说施主想吃人家的肉还这么不客气怎么行?”玄奘回。   “那我客气了你给吃吗?”戈翎软下声音。   玄奘见她突然转性,不自觉抖了一下身子,回道:“不给。”   戈翎:“……”   次日,玄奘作为跟班跟法明长老去富华寺讲授福法。戈翎幻化成人型,也出了金山寺。想她到了这个世界,都没见过真正的人世世面。   她一袭白衣,绾着素髻,面容清雅眸子灵动。走过之处,引来一些土生乡邻的注目。戈翎走在人群中,气质明显跳脱很多,不似凡人。当然,也没多重的妖气。想她终年修炼在南海,所以才有了这似仙的气质。   戈翎满怀喜悦地穿梭在各摊铺之间,只恨自己没有银钱。身上除了衣物,也是别无其他东西。最后,戈翎便坐在一个包子摊旁边的座位上,趴在桌上,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笼里的包子。卖包子的老板看不下去了,就过去问:“我说姑娘,你是要吃包子么?”   戈翎眸子还是一动不动,“想,但是没钱。”穿越过来这么久没吃过人间的东西了,都快想死了。   老板听到她说没钱,挥了一下袖子,又回自家摊位上去了。于是戈翎就这么趴着一直盯着包子,直到有一个人,端了一盘包子放到她面前。   戈翎抬起头,端来包子并坐下来的,是个眉眼好看的男子。男子穿着玄色衣衫,不似唐僧那般眉清目秀长得有些文弱,他身上倒是透着男人该有的英气阳刚气,气宇轩昂的。关键是,人家头发长。   当然,戈翎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。她抬手指了指盘子里的包子,看着男子道:“给我吃的?”   男子点了一下头,“嗯。”   戈翎闻到包子的香味,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,伸手拿了一个就往嘴里塞。等一连吃下三个包子,她才看向男子问:“你为什么要请我吃包子?”   男子笑,“因为你盯着包子看了一个时辰,有点看不下去了。”   戈翎看着他,“这么说你盯着我看了一个时辰?”   男子一愣,似是不落痕迹实则很生硬地转了话题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  “戈翎,倒戈相向的戈,翎羽的翎。”戈翎说着又拿起一个包子。   “姑娘来自哪里?”男子继续问。   戈翎咬了一口包子,老实道:“南海。”   “哦?姑娘是仙家?”男子坐直了身子,眼睛亮亮的。   戈翎虽是个直率坦诚不爱耍心眼的姑娘,但是脑子还是有的。这么快就提到仙家了,她对面的人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。她虽然看不出他与凡人有什么不同,但这么一想,一定是有不同。   戈翎把包子吃完,摇了下头道:“普陀山脚下,耕田种地的。”   男子听罢点头,此时戈翎吃饱了站起身子,向他抱了下拳道:“谢谢公子的包子,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日后有缘再见,我会还你包子钱。”   戈翎说完就走,男子只来得及说了句:“你还没问我名字呢……”戈翎就在他的视线里挤进了人群。男子坐下自笑,低语道:“我叫青亦,是个捉妖师。”   却说戈翎吃了包子,虽是最简单的人间食物,也是吃得十分满足。她在集市乡坊间又兜转了许久,最后才去到了富华寺。寺外乡人集结,寺内众僧团坐,法明正坐在案前讲授佛法。   戈翎挤进人群,到寺门边,便见玄奘坐在众僧中正在打瞌睡。她随手捡了颗小石子,用中指和拇指掐住,使力弹出去,砸在玄奘的脑门上。玄奘被袭击,猛的惊醒过来没了睡意。他转头四处看看,便看到戈翎正站在门口冲自己笑。他示威似的向戈翎竖了下拳头,戈翎则很是挑衅地向他吐了下舌头。   玄净看玄奘开始时瞌睡不听佛法,巴不得他被法明长老看到,所以也不叫他。现在他又不安分,果然就被法明长老瞥了一眼。玄净看在眼里,于是抓准时机出手,表功似的一巴掌打在玄奘头上。玄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,也不好说什么,只好坐着不动。   等法明长老讲完佛法,人群散去。玄奘跟着法明和玄净回去,走了一段时间,玄奘道:“师父,我还有些事要做,待会自己上山回寺去。”   法明也不问什么事,自让他去了。等他一走,玄净就在法明面前道:“师父,虽说玄奘是您一手带大的,他也是较别人都聪慧有悟性。只是,依他那性子,必不是个能成佛的。”   法明看了他一眼,“我们何人能成佛?不过是尽己所能,施善修行罢了。我知玄奘心不在佛,只是,等他哪一日心透顿悟,必是你我等人所不能及的。”   “师父,我竟是不明白,你为何对不守规矩,不重佛法的玄奘如此看重?”玄净不甘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第四章 金山寺   法明轻笑,“别问了,回去吧。各人有各人宿命,顾好自己的宿命,已是不易。”这般说完,法明再不与玄净纠缠,拄杖回寺去了。   而玄奘别过法明,就去找戈翎了。一个被她救下来的完全没涉过世的小妖精,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安,这就是玄奘跑来找戈翎的原因。   他依着戈翎走掉的方向找了很久,最后找到一个树林子里,也没看到戈翎。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的行为有些讲不通,于是又打算回身回去。他刚转了身,就听到头顶上传来声音道:“陈玄奘,你是来找我的吗?”   玄奘转身抬头,便看到戈翎正坐在一棵树上,笑意盈盈地看着他。他微仰着头,双手抱起来放在胸前,看着戈翎高冷道:“下来。”   戈翎扁了一下嘴,从树上飘下来,落在他面前,“你怎么没跟法明长老回去?”   “怕你被山上的野猫叼走。”玄奘又撂下这句话,戈翎脑门一溜黑线,小声道:“我现在是人好吗?”   “别废话了,赶紧回去吧。”玄奘说着就转过身,戈翎跟上一步,然后两个人便看到迎面慢走近一个男子。   玄奘没放在心上,径直往前走。戈翎跟在他身后,走过对面的男子时,一把被男子抓了胳膊,“戈姑娘不认识我了么?”   戈翎看向他,这才认出来他是白天请她吃包子的男子。她冲他一笑,“好巧,又遇上了。可是,我现在还是没钱还你。”   玄奘听得身后的交流,回过身走过来,看着戈翎道:“你欠他钱?”   戈翎点了下头,“嗯,白天他请我吃包子。”   玄奘听完,当即就想掏钱还掉,撵走这家伙。但是衣袖内、衣襟内、腰间,都翻遍了,没有翻到一个铜板。戈翎看着他,男子也看着他,最后他抬起头,清了清嗓子道:“出家人靠化缘,出门不带钱的。我说这位施主,这钱迟些还可否?”   男子看着他,“这位小师父,我不是来找戈姑娘还钱的。”   “那有什么事?”玄奘盯着他。   男子面容和善,“我来送她回家。”   “你可以送她回家?那真是太好了,你把她带走吧。”玄奘听男子说能送戈翎回家,当即觉得少了一个包袱,立马就回。说完这话,他便转了身子,边走举起手挥动道:“一路平安。”   戈翎看玄奘这么轻易就把她丢了,心头一急,大声道:“陈玄奘,你忘了我是没有家的,我不认识这个人……”   玄奘听到戈翎的话停住步子,又转身回来,走到男子面前道:“你到底是谁?”   男子回看着他,认真道:“青亦,捉妖师。”   “捉妖师”三个字一出,戈翎和玄奘俱是心头一沉。难怪会请她吃包子,难怪会问她家在哪,又难怪这荒山野树林的还能再遇上。   玄奘与他对视,吞着口水,喉结滚动。半晌,他突然抓上戈翎的手腕,撒腿就跑。戈翎没反应过来,只道:“陈玄奘你干嘛?”   “跑啊,不跑等着他抓你吗?”玄奘边卯足了劲拉着她跑,边道。“捉妖师是有法力的,没有法力也是有武功的,怎么跑得过他啊?”戈翎被他拉着,这话还没说出口,捉妖师青亦已经挡在了他们面前。   玄奘陡停下步子,戈翎没反应及时,直接撞在他身上。她停下还没站稳,就又被玄奘拉着向相反方向跑,又被青亦堵住。就这么来回跑了五六个回合,玄奘累得扶退弯腰,便再也跑不动了。   他大喘着气,抬头看青亦道:“你有毛病啊?好玩吗?”   青亦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地走到他面前,开口道:“我不想伤害你们,把戈姑娘交给我,我会安全把她送回南海。”   戈翎在玄奘旁边,也是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。她看向青亦,眉头轻拧,“为什么一定要把我送回南海?”   青亦满脸正义地看着她,“你不似一般的妖,但还是妖。仙有仙界,妖有妖界,人有人界。人妖不可共处,你不能留在人间。”   “屁……”玄奘终于有些缓过来,看着青亦骂道:“谁定的这狗屁规矩?仙、神、佛,可以在人间为所欲为,安排宿命安排因果,把别人玩死都可以说是考验是劫难,妖却连踏足人界也不可以?你是不是觉得妖很低等,你来告诉我,你凭什么觉得妖很低等?降妖除魔,你来告诉我,为什么要除,谁给的资本?妖魔为祸人间是吗?你看到多少为祸人间的妖魔了?”   玄奘说到这,停了一下又继续说:“就我旁边这傻姑娘,见人就信。是不是老实告诉你名字了?是不是老实告诉你家在哪了?她这么蠢怎么为祸人间?如果她不回去,你是不是也要除了她?妖对人对神的怨念哪来的?都是你们这种自以为是,打着降妖除魔幌子的伪君子造成的,我告诉你。你剥夺人家人身自由,你懂不懂?”   玄奘噼里啪啦说完,还微喘着气。青亦脸上没什么表情,站在原地迟迟不语。戈翎却被他震住了,这不正经的和尚说起道理来真是她这个现代人都自愧不如。还有,戈翎觉得他真的是真的有理。于是,戈翎呆呆地抬手,为玄奘鼓掌。   这时青亦的嘴角若有似无地勾出一丝笑意,开口道:“这位小师父身在佛门,说出的话却是如此大逆不道,姑娘还替他鼓掌?”   戈翎看向他,“可是他说得很有道理,你不觉得么?”   青亦笑,轻出了口气道:“姑娘说得是。”   这时玄奘撑着自己的气场,抬手拉过戈翎,昂首阔步地往树林外走去了。戈翎跟着他,不敢再回身看青亦。而青亦站在原地,低头沉思片刻,然后转过身来,看着玄奘和戈翎的背影慢慢远去。   青亦确实天生认为,人妖不可共处,人间出现的妖物都是要除的。没有做过恶事的妖,打回去。做过恶事,收掉不提。   但是,青亦放戈翎和玄奘走,自然不是简单地因为玄奘的话触动了他。他想看看,这个和尚和这个鲤鱼精会发生怎样的事情。一切既定好的格局,会不会被打破。   而这边玄奘拉着戈翎出了树林,才大松了一口气,一直搓手跺脚。戈翎没看明白,这天又不冷,便看着他问:“陈玄奘,你做什么呢?”   “快被吓死了,不得舒缓一下啊?”玄奘一边继续着动作一边道:“你以后机灵点,天上没掉馅饼的好事儿,别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呢。”   “哦……”戈翎应着,“你缓过来了吗?”   玄奘站立好,长吐了口气道:“差不多了,没武功就是不好,还好把他唬住了,没挨揍。”   “你……唬他的?”戈翎微睁着眼,看着玄奘。   玄奘回看了她一眼,“当然,你以为呢?”   “我……”   “我什么?赶紧回去了,再不回去我要被师父骂了。”玄奘说完就走,戈翎只好耸了下肩跟上去。   回到金山寺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,戈翎自然没有光明正大地和玄奘一起进寺。翻墙越院,才是她该走的路。玄奘走到寺门前时,已是累得气喘吁吁,却看到玄净还站在寺门前。   玄净见他回来,眼神放在他身上一动不动。玄奘走到他面前,按着礼数道:“大师兄,你还没睡呢?”   玄净看着他,“江流儿你去哪了?”   玄奘缓平气息,看向玄净道:“难得下次山,自然是去看看花花世界。下一次下山还不知什么时候呢,饱饱眼福,够消遣好一阵子的。”   玄净见玄奘说的话吊儿郎当不似佛门弟子,总觉玄奘在亵渎佛家。又因心里任何事都能和法明长老对玄奘宠爱联系上,遂怒气蹭地就冒上来了。他盯着玄奘,开口道:“若我是主持,定赶你下山,并通知一切我佛中人,不准你再踏入我佛门净地半步。”   玄奘使力跺了下脚,震起脚边细尘,灰灰蒙蒙一层。他低头看着细尘,做沉思状认真道:“我没觉得这地儿有多干净啊。”   “江流儿你……”玄净算是彻底怒了。   玄奘却也不示弱,打断他的话缓声道:“玄净师兄,我有法号,叫玄奘。”   玄净的怒火几乎冲破脑,他努力压着,却还是觉得自己几乎要爆炸。半晌,他咬牙切齿,看着玄奘道:“你不配有法号,不配入我佛。你只是那江流上飘来的野种,不知父母不知来处。你,只能是江流儿,无父无母无根无亲的弃婴!”   玄奘站在玄净面前不动,手已成拳,捏得指节发白,骨骼吱吱作响。他光秃的脑袋在月光下闪着微光,却已是青筋暴起,连同耳前的太阳穴也突跳得异常明显。下一秒,他捏紧的拳头倏地出去,一拳打在了玄净的右脸上。   在玄奘要挥出第二拳的时候,便听得一声厉喝:“住手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忙挂了 现在在高铁上 奔去河北邯郸 。。   以后尽力日更了哇   ☆、第五章 金山寺   玄奘的拳头停在半空,他抬起头来,是法明长老。玄奘生压下心里火气,到法明长老面前站定,长长吸了口气道:“师父,弟子知错。”   “去佛祖面前罚跪思过。”法明道,说完不再看玄奘,继而转向玄净道:“玄净回禅房,面壁思过。”   “是。”玄净玄奘异口同声。两人相处一世,也只异口同声过这么一回。此前没契机有,此后没了有的机会。   而戈翎自己回到禅房,在缸中飘了许久,也没等到玄奘回来。不见玄奘回,她便难安心睡下。在水里呆了一阵,戈翎觉得异常闷,于是闪身出去,化作一小和尚。她在寺中细找了一阵,最后在大殿里看到了玄奘。   此时玄奘正跪在殿中,双手合掌,眼睛直直盯着如来的石像。戈翎正想进去跟他讲话,忽听得有人往大殿这边来,遂一闪身进殿躲到房梁上去了。   来者是法明长老,他拄着法杖,进到殿中。走到佛像前,他放下法杖,在玄奘旁边的蒲团上盘腿坐下,双手合掌在胸前。玄奘把目光从如来石像上移开,看向发明长老道:“师父,你怎么还不睡?”   “玄奘,你真知错了吗?”发明长老不答反问,眼睛看着如来石像。   玄奘微低了下头,“我不该和玄净师兄顶嘴,更不该出手打他,弟子知错。”   “唉……”发明长老的目光终于离开了佛像,长叹了口气,道:“玄奘,你面前的是什么?”   “是如来。”玄奘毫不犹豫道。   “是佛。”法明道。   玄奘把目光放在石像上,良久才悠缓出声:“师父,你说佛到底是什么?若佛只是这尊石像,亦或说是这石像的原身,住在灵山大雷音寺里的如来,那我为何要信他?如来不是佛,佛是什么,我还不知道,遂也入不了那门。”   法明长老之前还挺直的腰身,此时已躬下成弧。他合起的手掌已不觉有感知,他只道了一句:“玄奘,你还是不知自己错在哪里。你若知错了,看破迷障,心中明净只剩佛,便可接我衣钵,主我金山寺。我……一直在等着这一日。”   玄奘长老转头向法明,认真道:“弟子辜负师父期望,深觉不义。只是,玄净师兄较我更适合做这一寺之主。我只愿在执事堂中,陪伴师父此生。”   法明合掌的双手在发抖,玄奘从小就较其他弟子悟性高上许多倍,所以他一直把期望放在玄奘身上。只是,在玄奘有悟性的同时,知佛懂佛之后却不信佛,这也是法明难解的地方。他只觉时日没到,时日到后,玄奘必会归顺佛门。   但是,法明等了这十八载的时间,期望还是落了空。而那个所谓的时日,他也不知在何时了。法明半晌沉默,才开口道:“玄奘,我原想你前身干净,便可心中无可牵挂专注于法,原也是错的。明儿你来我院里,我将告诉你来自哪里。知道身世后,你是去是留,都由你自己定夺。”   法明说完,不等玄奘出声。在佛像前拜了几拜,便出了大殿。   玄奘呆在原地,所有可活动的思想全在法明长老说的身世上。原来他不是野孩子,他是有来处的。而法明长老,知道他的来处。   玄奘活到这么大,在乎的事情也就只有两件:一是自己的身世,二是法明长老。他也知道法明长老的对他一直有的期望,那就是希望他专心佛法,留在佛门,接他衣钵。想来,法明长老一直没告诉他身世,定是和这个期望有关的。   戈翎一直呆在大殿梁上,听着两人的对话。说到唐僧的身世,她也算是个清楚的人。十八年前,唐僧生父陈光蕊中了状元。在他披红挂彩游街的时候,被刚好被丞相家的小姐殷温娇抛绣球砸中了。   之后,陈光蕊和殷温娇顺理成章地成亲。婚后,陈光蕊带着爱妻与家童赴任江州,在船上被见色起意的艄公刘洪所杀,小姐被占。陈光蕊被杀后,刘洪则穿了陈光蕊衣冠,带着殷家小姐往江州上任去了。   按照西游记再之后的剧情,便是唐僧在方丈那得知身世,一路化缘到江州,与母亲殷温娇相认。后又去见了祖母,再转至京城,到丞相府报了消息。殷丞相得知事情原委,愤怒难当,遂去皇帝面前请命,带了六万御林军到江州活捉了刘洪。   事情到此,唐僧深仇已报。陈光蕊又得龙王所助,还魂复生。事情到此原也是十分圆满了,那殷家小姐,唐僧之母,却又从容自尽了。   此后,唐僧便一心只向佛门,再无别的心思。传道讲法,不在话下。后得观世音选派,作为取经人,去往西方求取真经。此生历经九九八十一难,劫难满,终成佛。   “金蝉遭贬第一难,出胎几杀第二难,满月抛江第三难,寻亲抱冤第四难……”想到九九八十一难,戈翎就不自觉在嘴里念叨起来。但是念到第四难的时候,她突然停了下来。   “冤杀生父,生母自刎,看破红尘后,心中自然有佛了。”木吒早先对观音说的话,冷不丁地跳到了戈翎的脑海里。当时听到的时候没细想,现在想细想,却发现根本想不通这句话。冤杀生父……唐僧的生父陈光蕊不是早就被刘洪杀了么?   “你还打算在房梁上呆多久?”玄奘突然出声,打断了戈翎的思绪。戈翎回过神,瞬间就把脑子放空了。她笑着落到玄奘旁边,坐到蒲团上道:“你知道我在上面?”   玄奘不看她,开口道:“下次上房动作小点。”   “哦……”戈翎应着,半晌又转头看着他问:“明天法明长老就要告诉你你的身世了,你紧张吗?”   “不紧张。”玄奘答得干脆,倒叫戈翎觉得没什么意思了。她松了身子的劲,缩着脖子道:“一整天没碰水了,有点撑不住,身上的鱼鳞片都显现出来了。”戈翎说着就把手腕伸到玄奘眼前,皮肤上的金色鳞片借着油灯的光线反射出金光,倏地一闪。   玄奘一把把她的手推开,开口道:“作为一只鱼,就该好好在水里呆着,不要出来瞎晃悠。要不是我,今天你准被那个捉妖师给捉去。谁知道他是送你回家,还是把你清蒸。”   戈翎听完,把自己的胳膊收回来,白了他一眼道:“你自己在这跪着吧,我回去睡觉了。”   “嗯,回去把门关好,小心山上的野猫。”玄奘嘱咐得恳切,让戈翎顿住了身子。陈玄奘不常认真,这样认真起来,莫名地叫她觉得有些招架不住。也因为这偶尔的认真关心,心里莫名地冒出些踏实感来。   戈翎没有应他,站起身子伸展了下腰身,嘴角挂着暖意的笑容转身出去。她刚走了两步,玄奘突然转身没好气地大声道:“我说让你把门关好,听到没有啊?”   戈翎停住步子,抽了一下嘴角,要不要这么快就恢复常态。她回过头,瞪了玄奘一眼,“知道了。”   玄奘见她应了声,回过身去,语气很是随便道:“赶紧走吧赶紧走吧。”   戈翎只好撇撇嘴,自顾往殿外去了。她跨过大殿门槛,走到外面。出了门刚走了两步,戈翎便眼尖地看见一小沙弥躲在矮树后头。她想看得更仔细,便走过去,那小沙弥却突然跑掉了。   本来戈翎想追上去的,但是看到自己身上穿的是僧衣,不觉得有什么问题。又因自己胳膊上的金色鳞片越来越明显,法力已是不支,便直接回了玄奘的禅房。她浸到水中,才觉自己又慢慢恢复了气力。   玄奘在大殿罚跪一夜,至清晨已是困得头脑昏沉。因腿跪麻了,他试了数遍才站起身子来。又是挑水砍柴,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如数做完,他才拖着已是疲惫至极的身子回禅房。因为极困极累,到禅房后倒在床上就睡着了。   等玄奘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,他揉了眼睛爬起身子,长长伸了个懒腰,开口道:“小鱼儿,你好点了吗?”玄奘问完,无人应。他只好去到缸边,却发现缸里空无一物,戈翎并不在里面。   “又自己跑出去玩了?”玄奘念叨一句,打了个哈欠转身,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。   因与法明长老说好今日去他那里,玄奘便打理了一番,调整好精神面貌去找法明长老。想到马上就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世,可以解开他这个在心里打了十八年的心结,心中没有忐忑是假的。心中只剩忐忑,是真的。   玄奘郑重地一步步走去法明长老的禅房,无心所过之处的丝毫风景。到了法明长老禅房前,他抬手敲了一下门:“师父,是弟子玄奘。”   “进来吧。”玄奘说完,里面传来法明长老的回应声。玄奘得言,推门而进,法明长老正在床上打坐参禅。他听得门开门闭声,才睁开眼睛,看向玄奘道:“你来了。”   法明长老说着便从床上起来,下了床。他走到玄奘面前,抬头看了一眼房梁道:“那梁上的匣子,你帮我拿下来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下章会有大事发生   ☆、第六章 金山寺   玄奘也抬头,果然看到梁上有个紫木匣子。他找来桌椅板凳,堆叠起来,然后爬上去把匣子拿下来。回到地上,他把匣子交到法明长老手中,法明长老却不接,只看着他道:“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一切,你拿回去吧。”   玄奘一怔,感觉拿在手里的匣子有千斤沉。他看了看法明长老,半晌道:“是,师父。”   法明长老不留他,回到床上打坐,道:“回去吧。”   “是。”玄奘也不多问,右手成掌在胸前,向法明长老行礼,便出了禅房。   出了禅房后,玄奘就去打开了匣子,便见里面有血书一封,黄色汗衫一件。他的手有些颤,在伸进去碰到血书之时顿住,半晌又缩了回来,合上了匣子。想着,还是到了禅房再打开细看吧。   玄奘拿着匣子往自己的禅房去,却是刚走到半途,突然听到一声轰响。他一回头,只见玄净禅房方位,破屋而出,奔向天际的竟是一条龙。禅房崩塌四碎的声音极响,惊得寺中大小众僧都出了禅房。   玄奘揉了揉眼睛,不敢相信眼前那金色鳞片闪耀,身边汹涌无限火光的是一条龙。顺着龙头看到龙尾,再往下看去,便是已被龙火烧着的寺院,火势迅速地蔓延开来。   玄奘还没完全反应过来,龙身上便又灌下一条水柱,浇垮了寺院众多禅房。而那原本烧起来的火,在这浇下来的大水中,不但没灭,反而烧得越发凶猛。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,金山寺陷入水火两重灾难之中。   寺庙坍塌,在火苗经过之处华为灰烬,冲散在水里。最惊悚莫过于根本听不见人的惨叫声,人已葬身水火之中。   玄奘看得愣在原地,不知该作何反应,心里瞬间被惊恐和伤疼占据大半。就在那汹涌火焰迎面扑过来的时候,他突然被一人拦腰截起,驾云带入空中。手上的匣子在这时没拿稳,落入水火之中。   玄奘回头看来人,以为是戈翎,却是一个不认识的男子。男子驾云带着他到安全地方,放他下来。玄奘站着,思绪完全被滞阻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男子却走到他面前,开口道:“陈玄奘,你怎么样?”   玄奘怔怔地回头看他,“你是谁?为何救我?”   “我乃南海观音门下弟子,惠岸行者是也。”木吒单手成掌放在胸前,乃佛家标准姿势,“师父知你遇灾,叫我来助你逃过这灾。”   玄奘眉心跳了一下,“为何要助我度过这灾?”   木吒依旧看着他,面上无甚表情道:“只因这个灾劫,原是你命中没有的。你若死在此时,便枉费了众人心力。”   “众人心力?”玄奘还要再细问众人是谁时,那木吒只道:“我事已了,望你早日归入佛门,安心西去。”说罢,便驾云而去。   玄奘想追也追不上,又见自己手上的匣子不见了。再想起金山寺、法明长老和戈翎来,便忙地又徒步往金山寺赶去。   那边木吒回到南海,到了观音面前道:“师父,我已救下玄奘。”   观音抬手掐了两下,开口道:“他未看到匣子中的血书,血书已毁,法明已死,身世只怕是揭不开了。”   “不经那第四难,看不破那红尘,玄奘如何有心向佛?”木吒道:“还有那化龙金鳞,师父为何不让我捉了她回来?”   观音道:“她非本朝本代之人,是个全未知的存在,仙佛也不知她的命运。我等为玄奘设下的终生之局,因她而破。如今,也只能把她留在人间,让她再把这个局圆上。”   “若是圆不上,反而超出可控范围,如何是好?”木吒问。   “佛与妖,谁能决定宿命?”观音不答反问。   “弟子明白。”木吒说完,退身下去。   那边,玄奘经历千难万难地回到金山寺。却见山间空无一物,不剩一木一梁,全也烧毁殆尽,连残片也不剩一个。地上还有水流冲过的痕迹,玄奘心里空洞,蹲下身子捏了把被浸湿的灰烬,坐到地上就哭起来。   地上的水渍浸湿僧衣,传来湿涔涔的感觉。玄奘哭了许久,只再掉不出一滴泪,方起身下山去。若有仙若有佛,只望法明已登极乐,再不受尘世之苦。心如明镜归,玄奘愿信法明已成为他自己心中的佛门中人。   玄奘下山后,便靠化缘行走在乡间僻壤。风餐露宿,隐了心头哀伤,斗斗蚂蚁骂骂拉屎的鸟雀,施施善德。每每需要装腔教育人的时候,或骗点吃喝的时候,他便会讲讲佛法。   众人都觉他讲得佛法精妙,想法新奇,不似一般寺院所传佛法。慢慢的,玄奘便在江州成了一名有名气的流僧。也有寺院来请他回去,他都一一拒了。他的心,仍不在佛。在哪里,他自己也不知道。   他会想法明长老,然后会想起戈翎。不知道作为一个妖精,戈翎有没有死在那场灾难里。他不知那场灾难的原因,也无法得知。超过人界的东西,他还不是十分了解。   而说到戈翎,便是那样一副场景。散阳打进山间的树木的枝叶缝中,零零星星的很是好看。深林处有一小块空地,上面有一木头搭建的家院,有房有院,有园子。园子里种了些简单的葱蒜,还有一小片鸢尾,开着紫色的花朵。   院子中间放了一个水缸,缸中水占一半,里面游了条金色鲤鱼。鲤鱼一会摆尾,一会静在水中不动。不一会,一男子推了院门回来。男子玄色衣衫,眉眼好看,便是那捉妖师青亦了。   他走到缸边,低头道:“太阳还晒得还舒服么?”   戈翎震了下尾,浮出水面,“舒服啊,你呢?又捉了什么妖回来?”   “哪里来的那么多妖要捉,我下山买了菜。你再晒会,我现在去煮。”青亦道。   戈翎把头沉进水中,又浮出来,算是点头。青亦去了厨房,她便又沉进水里晒起太阳。   自从她被捉妖师青亦救回来以后,戈翎就一直是原形,法力大减。在这里过了一个月的时间,才能再度幻化成人,但是能维持时间极短。此后,幻化成人的时间才慢慢加长。到如今,是一顿饭的功夫。   戈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青亦救回来,也不知道金山寺发生了什么,更不知道玄奘现在如何了。她被救回之前的记忆,最后是停留在被玄奘的大师兄玄净拿火烧她的尾。那股钻心之痛,到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身子闪过很深很重的痛感和寒意。   那一日她从大殿回去玄奘禅房,在水缸里恢复在外一天失去的气力。在天快亮的时候,她突然被人舀进一钵里,带去了另一个人的禅房,那人便是玄净。而把她端到玄净禅房里的,是个小沙弥。   小沙弥把她放到桌子上,那玄净便过来细看了两眼,开口道:“当真是妖精?”   小沙弥道:“师父,我在大殿外听得一清二楚,确实是鲤鱼精没错。主持也说了,他将把衣钵传给玄奘师叔,让玄奘师叔接他主持之位。”   玄净右手握拳,狠砸了下桌面,“师父果然还是偏心,不管江流儿如何大逆不道,他都要把住持之位传他。我不甘心,也定不会叫师父这么做。”   “嗯,只要师父把这鲤鱼精拿去住持面前,一定都能如愿。玄奘师叔无心佛门还可原谅,但是在寺中养了只妖精,这定是要逐出寺的,哪里还有他的主持之位?”小沙弥道。   玄净摸了一下下巴,“你说得对,只是,它若不幻化成人,我们如何向住持证明呢?”   “这简单。”小沙弥说着就把脸转向戈翎,凑过脸去,开口道:“小鲤鱼,你若通事理,便自己化作人型,跟我师父去见住持。事成之后,放你归江。”   戈翎震尾转过头去,让她出卖玄奘,这是完全不可能的。金山寺是玄奘生而长大的地方,法明长老更是他最亲的人,她怎么会现形让玄净抓出把柄赶走玄奘呢。只要她不现形,玄净想拿她做文章也是不可能的。   玄净看了钵中鱼无甚反应,一巴掌打在小沙弥的头上,道:“到底真的假的?别江流儿随便养了条鱼,你也拿来糊弄我。”   小沙弥捂住被打的脑袋,开口道:“师父,一定没有错的。”   “那你让她变。”玄净指了指钵中的戈翎。   小沙弥挠了挠光秃的脑袋,半晌,眼睛一亮道:“有了。我们给她施刑,她受不住自然就配合我们了,下面那些衙门都是这么逼犯人认罪的。”   玄净眉毛一扬,“怎么逼?”   小和尚又想了一下,然后转身走开,回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一盏油灯,开口道:“用火烧她的鳍和尾。”   “好。”玄净应着,就把戈翎从钵里捞出来。他把戈翎的头放到眼前,开口道:“再给你一次机会,变不变?不变我们便烧了,你若是受不住了,只赶紧变作人形便好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第七章 满堂娇   说罢,玄净稍等了片刻,见手里的鱼没反应,便把戈翎的鱼尾送到了油灯的火苗上。戈翎自己也没想过火烧鱼尾会发生什么,当然她也不知道。在火苗咬住她的鱼尾,传上来钻进之痛时,她疼了几乎身体爆裂。痛感到达极致之后,便瞬间没了意识。   等她再醒过来时,已经在这深山中,在青亦的房里了。她问青亦自己怎么到了这里,青亦说是在江边捡到的。因而,戈翎以为自己被烧尾而昏,被玄净等人丢入江中。然后江水冲她到岸上,恰好被青亦捡到。   戈翎在缸里又晒太阳晒了大半柱香的时间,青亦才把饭煮好。她听到青亦的呼唤,便出缸化作人形,进屋去了。   戈翎坐到桌边,看着桌上的一桌菜,拿起筷子道:“给青亦大师点三十二个赞。”   青亦笑笑,“吃吧。”   “嗯。”戈翎拿着筷子就插向菜。一顿饭吃完,她没有立即化作鱼身,想来是法力又恢复了一些。戈翎难得有这多余的时间,便帮青亦洗了碗筷。   她洗着碗,青亦便坐在一边看着她。良久,青亦突然开口道:“等你法力全部恢复了,你要去哪里?”   戈翎一顿,抬头看向青亦,“你不抓我,不把我送回南海,会放我走?”   “嗯。”青亦点头,“那一次放走你和那个小师父,我就没打算再抓你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戈翎把洗好的一个碗放在一边,摞在已洗好的碗上。   青亦站起来,把她洗好的碗拿走放起来,一边道:“就像那个小师父说的,我没有权力决定你的去留。”   戈翎抿了下唇,“他姓陈,法号玄奘。等我恢复好了,我想去金山寺再看看他。不知道他得知身世后,有没有报了父母的仇。如果报了,一定是心归佛门了。再西去,经历完所有劫难,就可以圆满成佛了。”   青亦把碗放回去后,手未收回怔在半空。他没听懂戈翎的话,但是听出了她对玄奘的态度情感。沉默半晌,他才出声说:“好。”   他其实想说金山寺其实已经不存在了,那个姓陈法号为玄奘的和尚,怕是也不存在了,却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。心里想着,先拖着也无妨,到时再说不迟。   可是说是不迟,此后戈翎法力恢复得越来越快。不消两个月的时间,已是全然恢复。她不敢贸然出去,又在山中苦修数月,能稳定人形才跟青亦提出要下山的事情。青亦没有阻拦,而是收拾了包裹和她一起下山。   两人一路来至江州,走多停少。这一路上,青亦一直在思考到时怎么跟戈翎解释金山寺的事情。当时戈翎被烧尾化龙,降灾祸于金山寺,灭了金山寺全寺僧人。他赶到降住戈翎的时候,金山寺已成灰烬。   金山寺的事无力挽回,他便只把戈翎带了回去。等戈翎醒过来的时候,他才知道她在寺中被烧尾之事。也同样知道了,戈翎不记得自己化龙之后的所有事情。   如果告诉她,金山寺是被她所灭,玄奘是因她而死,她会怎么样呢?青亦每次想到这里,就有些想不下去。   而此时,两人已在江州地界。因旅途劳顿,青亦先找了家客栈住下。打算先洗个澡、吃点东西,休息一番。戈翎虽然心里很想再见一面玄奘,但已在江州地界,倒也不急着去金山寺,遂随了青亦的安排。   等除了身上大半疲累,戈翎要去集市上逛逛,青亦对她放心不下,便也随了出去。两人并肩走在摊位人群间,摩肩接踵也不烦腻。青亦随着戈翎逛街,也有不解的地方,便是这姑娘见首饰胭脂水粉都不过去看,倒是对一些小吃小玩意儿比较感兴趣。   想着妖与人心理有异,青亦也就不想了。但他常年见戈翎素髻白衣见人,未免心里会有些想法。等两人走到第一次相见的包子摊位时,戈翎停下了步子,看向青亦道:“大师,你还记不记得这个地方?”   “嗯。”青亦点头,“你吃了我一盘包子。”   戈翎笑笑,豪气道:“我现在请你吃,算还你当年的那盘包子。”   青亦嘴角含笑,“你有钱了?”   戈翎听他这么问,手摸上胸前、腰身、衣袖……身无分文。青亦还是笑,走到桌边坐下,“坐下吃吧,算是你请的。”   戈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去他旁边坐下,包子上桌,青亦只吃了两个,便说有事离开一会。戈翎抬头,看着他问:“大师,你有什么事?”   青亦道:“小事,我去去就回。你在这别走,等我回来。”   “嗯。”戈翎点头,低头咬了口包子。   戈翎咬包子的时候觉得这场景……颇像平时看的电视剧里的一个梗。妈妈有事要走开一会,让刚上幼儿园的儿子在那等她。接下来有两种可能,一是这妈妈是扔孩子的,二就是这孩子即将被绑架,妈妈回来后找不到人。   戈翎这么想着,青亦已经走了。她把手里的包子啃完,抬头便看到两个妇人打扮的人坐到了旁边的桌子上。两妇人都发髻绾起,堆在后脑。其中一个穿衣服华丽些,发髻上簪着白玉簪子,荧光闪闪的耳环。另一个则浑身素衫,对比起来,应是个下人的打扮。   戈翎本无心这两个人,但听得其中那个华衣妇人对旁边的素衫妇人道:“那和尚真如传说的那般神?”   听到“和尚”二字,戈翎自然就上心了。她坐在座位上屏神细听,又听那素衫妇人道:“夫人先看看那和尚,就在那个胭脂摊位后面。都说那和尚是个活菩萨,讲经传法已是较别的和尚不同,亦是卜卦卜得极准。这乡间百姓,都信他。说是金山寺出来的和尚,看来,到底是金山寺的和尚佛法更深些。今儿夫人去卜上这一卦,心结也就大可解了。”   戈翎听着这妇人的话,转头找了她说的那个胭脂摊位。看了四周,果然有一胭脂摊位在离她有一百多米地的地方。再往胭脂摊位后看去,也确实有个卜卦的摊子。但是距离不近,中间又有东西挡着,戈翎并没有看到那和尚的长相。   等她再回过头来时,那两个妇人已经起身往那边去了。想到那和尚来自金山寺,可能是玄奘,戈翎也就忘了青亦叫她坐着等他回来的事儿,跟着那两妇人就走了。   到了那摊位边,周围围了不少些的人。戈翎扒拉开人群,伸头往里看,便看到了那传说中的活菩萨。那和尚光秃的脑袋程亮,在阳光下闪着光。身上的僧衣已是破旧不堪,还有些补丁在上头。跟他这浑身打扮最不搭的,便是鼻梁上那完整两个黑圆片盖掉了双眼的眼镜。   这浑身吊儿郎当的气质,不是玄奘又是何人。   戈翎挤在人群里,看着玄奘装逼兮兮地给乡人看相,心里早暖开了花,嘴角绽着笑。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,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。虽然没有众里寻他,但在这里能看到玄奘,感受跟众里寻他是一样的。   只说玄奘正坐在摊位上,眼镜搭在鼻梁上,只遮住了眼镜半边。他右腿亦是抬起来,直接踩在长凳一头,右手扶在膝头上。左手则空下来,便随便放在桌面上敲动。他不习惯眼镜改变色调后的视野,自然就是翻着眼,从镜框上看出去。   玄奘扫视了一下周圈的人,提着嗓子吆喝道:“还有没有人要看相啦?没有的话,贫僧可要收摊回家睡觉去了。”   戈翎在人群里扫视了一下众人,正想挤进去让玄奘给自己卜一卦,好借机与他相认,却见刚才在包子摊位处看到的华衣妇人坐到了摊位前。那素衫妇人亦跟着她,站在华衣妇人身后,扶着她的肩。   玄奘看有人坐下,低了下头,抬着看皮看出镜框道:“这位夫人,您想算什么呢?”   华衣妇人显然有些不知如何说出口,踌躇半晌,把目光投向身后的素衫妇人。在她身后的素衫妇人手上用劲,安抚了一下华衣妇人,便看向玄奘道:“活菩萨,我们夫人想问的是,她那孩子还活着么?日后,可得相认?”   玄奘听罢,扶在右膝盖上的手指动了一下,然后看向华衣妇人道:“多少年了?”   “十八年了。”华衣妇人说完,面有凄色,低下头去。   玄奘放下踩着长凳的腿,直起身来坐好,装模作样地掐了几指,开口道:“团聚之日已近,施主回家等候即可。十八年所欠下的恩仇,大可都还了。”   玄奘说完这话,华衣妇人脸色已成惨白,嘴唇也泛着白意,微微发颤。她不知是想起身还是想做什么,还没离开板凳,便软着身子踉跄几步险些倒下去。还好,旁边的素衫妇人及时扶住了她,叫了句:“夫人,你怎么了?”   华衣妇人靠在那素衫妇人的怀里,颤着嘴唇道:“没……没事,快给师父卜卦银钱,我们好回去。”   “是,夫人。”素衫妇人扶稳华衣妇人,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来,放到玄奘面前的桌子上,便扶上华衣妇人走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第八章 满堂娇   玄奘看二人走了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面上的银子。半晌,他拿起银子放在嘴里咬了一下,又拿在眼前细看道:“嘿……今儿走狗屎运了嘿,竟遇到个财主。”   说完,玄奘立马把银子揣兜里了,站起来挥了下手道:“今儿到这,都散了散了啊。”   众乡邻见玄奘收了摊子,也就都散了去,唯有戈翎站在原地不动。她等着玄奘在某个瞬间看到她,然后上来跟她说:“嗨……好久不见。”但是,玄奘一直到转身走掉,都没看到她。天知道,她是何等地受伤。   戈翎站在原地,看着玄奘走了很远,才吐了口气跟上去。   玄奘拱着鼻梁挂住眼镜,一会低头看镜片里的世界一会看镜片外的世界。就在他这么切换的过程中,前面突然跳出来一个女子——白衣素髻,高扬着下巴掐着腰。   白衣女子跳出来站定后,眯了下毫无杀气的眸子,看着玄奘开口道:“呔……此树是我栽,此路是我开。若想过此路,留下买路财。”   玄奘木了表情木了动作,慢慢抬手去摘了鼻梁上的眼睛。然后,心头一酸,眼角就有些湿了。半晌,他吸了下鼻子,看着白衣女子道:“我说女施主,我一个出家人你都要打劫,是不是太没职业操守了。”   戈翎双手交叉,抱到胸前,一步步走向玄奘,“我明明就看到你今儿赚了一锭银子,就藏在你衣襟里。出家人尚能赚钱,强盗为何不能打劫出家人呢?”   玄奘站着不动,也不接戈翎的话。一直等到戈翎走到自己面前,他突然伸手一把把戈翎抱进了怀里,然后整张脸埋到她肩窝里,开口道:“小鱼儿,你没死……”   戈翎怔住了身子,她想过玄奘见到她会有见到故人的小激动。但是,她是一点也没想过玄奘会是这种热切的反应。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,便僵着身子,语无伦次道:“我……我是没死,谁死了么?”   玄奘有些回过神来,在完全收了自己心里的哀伤之意,才慢慢松开了戈翎。他往后退一步,和戈翎拉开距离,绕开话题道:“这段日子,你去哪里了?”   “和大师在一起……”说到大师,戈翎一拍脑门,这才想起来自己说好在包子摊位处等青亦的。   玄奘看她的样子,不解道:“没事拍脑门做什么?再拍也聪明不了了。”   戈翎抽了口气,“说好在包子摊位那里等大师的,结果我给忘了。”   玄奘伸过头盯住她,“大师是谁?就这么点日子没见,你都交上除我以外的朋友了?”   戈翎听着玄奘的话有些不对劲,但也没多想,只看着他道:“大师就是那个捉妖师,青亦啊。”   “哦……”玄奘应着,把头缩回来,“现在你要去找他?”   戈翎看向来时的路,本来想看看自己走下来了多少。却是目光一转,看到几个彪雄大汉,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大刀朝着她和玄奘走过来。   玄奘见戈翎不答自己的话,脸色也在瞬间不对劲起来,便也回过身去。看到那几个大汉时,他呆了一下。他跟戈翎感受到的东西是一样的,这几个人不是平常的路人,那满身的气焰,是冲着两个人而发的。   不一会,几个大汉走近,把刀抱到怀里,果然站着不走了。玄奘伸手拉过戈翎,把她拽到自己的身后,以示保护之意。戈翎嘴角勾了一下,两人对比起来,明显是他玄奘需要她戈翎保护才对。   没等戈翎玄奘出声,那站在最中间的大汉把刀指向玄奘,声音沉而大道:“你就是那个算命的和尚?”   玄奘给他行了个佛家礼,道:“正是贫僧,不知几位施主找贫僧有何事?”   中间那大汉挥了几下刀,最后嘭地把刀剑插到地上,开口道:“我们是听命来杀你的,可得赏银百两。”   “我的命还这么值钱?谁买的?”玄奘看向大汉,一副不知事情有多恐怖严重的样子。   戈翎在他身后拽了拽他的衣服,小声道:“陈玄奘,我们快跑吧。”   “我也想跑,可是也得跑得掉啊。”玄奘也压着声音,小声回道。   大汉又把刀从地上拔起来,大声道:“嘀嘀咕咕说什么呢?还不乖乖过来受死,也少些痛苦。至于那小妞,来陪咱哥几个消遣消遣,玩儿得开心了,咱就放了你。”   “呸……”戈翎听到最后的话,没控制住想回击的心情,就朝着那几个大汉吐了口口水。   “哟呵……还敢挑衅。兄弟们,别等了,上啊。”中间那大汉这么说,几个人便跟着他拿刀就要上去。   此时不跑还更待何时,眼见大汉欺身上来了,玄奘回身抓上戈翎的手腕就狂奔起来。玄奘跑着跑着就突然感觉自己脚下生风,离了地面。他慌得晃了几下脚,身子大不受自己的控制,便大叫道:“要死啦……”   戈翎反手钳制住他的胳膊,“呆和尚,叫什么叫啊?你忘了,我是妖精啊。”   玄奘听了这话,拼命深呼吸让自己平静。他转头看向戈翎,一边抚胸口一边道:“你是妖精,你会腾云驾雾,你怎么不早说啊?还害我那么紧张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戈翎一脸呆样地看着他。   “什么?”玄奘明显感觉出了她脸上的那不是什么好表情,然后话刚出口,两个人就掉了下去。戈翎因为抱着他的胳膊,没摔着,直接摔趴在他身上。   戈翎抬起头,不好意思地看向玄奘道:“我的法力不是很稳定,自己飞行尚可以,没载过人,还没学会怎么控制。”   “你不早说。”玄奘抬手摸向自己的后脑,真的是被摔惨了。   还没等两人爬起来,便又听到了几个大汉的声音。戈翎忙地从玄奘身上起来,同时把玄奘拉起来,急急道:“快起来,我们再试一次。”   “再摔下来怎么办?”玄奘看着她。   戈翎同样回看他,“总比被他们抓到,把你大卸八块,把我卖进窑子里好吧?”   “你不是妖精吗?有法力还打不过他们?”   “可是我没打过架啊,万一打不过呢?再万一,没控制好力度,把人打死了怎么办啊?到那时,青亦不收我,也会有人来收我了。我发现你虽不像原着里的唐僧,倒是继承了他婆妈的毛病,快走。”戈翎说完,不再跟玄奘啰嗦,拉上他就腾云而起。   几个大汉眼见要追到两人了,又被两人跑了。旁边一汉子喘息不停,看着飞得摇摇晃晃的戈翎和玄奘道:“老大,是神是妖啊?我看不管是什么我们都得罪不起啊。那钱咱还是不要了,回去受顿罚,别追了吧。”   中间大汉一把掌打在他脑袋上,骂道:“怕死的东西,要真是咱们得罪不起的主,他们还跑做甚?分明是怕咱们,别废话,给我追。”   “是。”于是几个大汉又追上去。   这次戈翎带着玄奘,还是摇摇晃晃,非常之不稳。两人飞了不到三分钟,就又掉下来了。这样反复数次,玄奘实在受不了了,摔下来后躺在地上不动,蔫了吧唧道:“女施主,我看我们还是用腿跑吧。”   戈翎趴在玄奘身上,也不抬头,故意闷着声音道:“不好意思,每次掉下来都让你做垫背的。”   “垫的不是背,是肚子啊。”玄奘翻着白眼,看着天空。   两人保持着这个男下女上的姿势好一会,才缓过来。戈翎抬起头,刚想爬起来,便看到自己的视线内出现了一双靴子。她顺着靴子往上看,看到脸,是青亦。戈翎松了口气,笑着从玄奘身上爬起来,掸了掸身上的草叶道:“大师,你找来了,太好了,有人追杀我们。”   戈翎话音刚落,那几个大汉就追上来了。玄奘见大汉已至,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,站到戈翎旁边。   大汉们停在三人面前,旁边那大汉对中间的大汉说:“大哥,他们又多了一个人,我们可能打不过他们的。”   中间大汉握了握手里的刀,撑着气势道:“我们五个人,他们三个人,一定打得过。给我先杀了那和尚,好回去领赏钱。”   其他四个大汉都站着,跃跃欲试,却又都不敢往前上。中间那大汉有些急了,瞪着眼珠子道:“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呢?给我上。”   四个大汉跟着他向前冲了两步,还没来得及出手,中间那大汉已经被青亦钳制在了双手间。玄奘在一旁揉了一下眼睛,心想这哥们出手也忒快了,自己都没看清。   青亦从后面用胳膊箍着大汉的脖子,抬头看向其他四个大汉,口气清冷道:“你们走吧,至于他,我得留下。”   那四个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犹疑着都没有要走的意思。戈翎跨着步子走到四人面前,昂头挺胸,语气干脆道:“怎么?不想走啊?要不我跟你们过几招?”说完,戈翎却还只是站着,并没有摆出任何接招出招姿势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第九章 满堂娇   四个跃跃欲试的大汉互相点了头,正要冲上来,戈翎回身反腿一脚踹在冲在最前面的大汉胸上。戈翎没打过架,亦不知自己的法力到底如何有多大威力,所以她只使了三成气力。但是,那大汉还是身体受力悬空飞了出去,一屁股摔在地上,嘴里“哇”地吐出一口鲜血。   剩下的三个大汉被吓得愣住了,戈翎自己也被吓得愣住了,她一步退到玄奘旁边,小声道:“怎么办?他吐血了。”   玄奘摸着下巴,“嗯,我看到了。”   剩下的三个大汉没有再自讨亏吃,一起跑去拉起被打得吐血的大汉,匆匆跑掉了。那被抓在青亦手里的老大,伸手冲自己的这四个手下半晌,没见一个人回头看他。他心里颇为无奈,只好把头垂了下去,道:“求各位饶在下一命。”   青亦松了手,站到一边,“没人要杀你。”这几个人明显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家丁,有那么点功夫,又身形彪悍,所以被派出来的。杀这些人,不是他青亦会做的事情。   “对了,大师你抓他干嘛?”戈翎注意力回到这件事上,于是问。   玄奘放下摸下巴的手,走到大汉面前,“敢问施主,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?”   大汉把下巴一撅,“作为杀手,我们得对客户资料进行保密,这是职业操守。”   玄奘抬手一巴掌打在大汉的脑袋上,“别再搞笑了,你们看看自己浑身上下,哪一点像杀手。”   大汉被噎住,闷声不语。玄奘看了他半天,大汉也没出声。   “阿弥陀佛……”玄奘单手成掌于胸前,念完这句,突然握成拳头,抱起大汉就一直往他肚子上挥拳头。大汉被他打得嗷嗷直叫,看得旁边的青亦和戈翎,都十分……无语。   玄奘打完了,长吐了口气,道:“说不说?”   大汉显然是很不爽的,若不是青亦和戈翎在旁边,他一定弄死这个废柴和尚。但是,现在他只能忍气吞声,再找机会逃跑。当然,这大汉也是个没甚脑子的主。玄奘打完他之后,他转身就跑,不过是想万一跑得掉呢。   只是,这个万分之一的几率实在太小。青亦和戈翎都没有追他,他还在暗自庆幸。却在刚要跑进树林,擦过一棵老树的时候……一个东西闪过明光,擦过他的耳际,穿透他的耳垂……直接把他钉在了树上。   大汉感受血肉之痛,惨叫一声,贴到了树干上。因耳朵上疼痛感太过明晰,他贴着树并不敢动,只嘶嘶抽气。   戈翎和玄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互看了一眼,便忙跑过去。到了大汉面前,戈翎才看到大汉的耳垂被一支极小的箭穿透了,钉在树干上。那箭箭身为藏青色,约莫有五寸长短,浑身透着森森寒光,是某种纯金属质地。   戈翎正看着,青亦已经走了过来。他伸手捏上那支箭,使力拔下来,藏于袖中。大汉又惨叫一声,捂着耳朵跌坐在地上。   戈翎的目光停留在青亦的袖口,然后转移到他脸上,看着他问:“大师,那是什么东西?”   “降妖袖箭。”青亦简单道。   而此时,玄奘已经蹲在了大汉面前。他不停地戳着大汉的脸,嘴里道:“说嘛,说了就放你走。你不说,就跑不了,生活不自由,说不定哪天还会丢了性命,何苦来?说嘛,好哥哥,你说了我们皆大欢喜啊。”   “求你别念叨了,好弟弟。”大汉哭丧着一张脸,“我说我说,是知州陈大人的夫人。”   “为何要杀我?”玄奘又问。   大汉看着他,依旧哭丧着脸,大声叫道:“我怎么知道?像咱们这种没人身自由的人,自然是别人叫做什么做什么,混口饭吃而已。知道得越多,死得越快,你不懂吗?”   “让他走吧。”玄奘还没接话,青亦便插了话道。青亦想要留下他,为的也就是问出是谁要杀玄奘。他不是关心玄奘,只是本能做事周到,别的没想那么多。   大汉听言,脸上有些难抑的喜色,忙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走。戈翎却一把抓住他,“等等。”   大汉无奈回头,“姑娘,又怎么了?”   戈翎看着他,“江州知州陈大人,是不是叫陈光蕊?他的夫人,是不是当朝宰相殷大人家的小姐——殷温娇?”   “是是是,陈大人确实叫陈光蕊,夫人也确实是宰相家的小姐。至于夫人的名字,我们可就不得知了。该说的我都说了,只求各位放过我一命。这回去,还得受好一顿罚呢。”   戈翎松开手,那大汉“嗖”地便就跑了。本来以为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和尚,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,没想到会生出这么多幺蛾子。青亦和戈翎两人,他们也看出了不是一般凡人。碰上了,也只能算他们倒霉。没丢性命,又算是幸运了。   等大汉走光,便只剩下三人。玄奘长吐了口气,道:“总算走了,大难不死,必有后福。谢谢二位相助,不如,今晚晚饭我来请?”   戈翎有千百种揣测在心底,却不知怎么说出来。而那没心没肺的玄奘,竟对别人为什么追杀他一点都不好奇,也不担心,让戈翎也颇为不理解。似乎一直是这样,再大的事情,在他玄奘眼里,那都不叫事儿。   于是,戈翎只能暂时把这事先搁在自己心里。而对于玄奘请吃饭这事没有人有异议,三人便往客栈而去。   到了客栈点菜坐下,戈翎想起遇到玄奘之前的事情,便看向青亦问:“大师,在集市那会你去哪里了?”   青亦不说话,从腰带里拿出一个玉簪,放到桌面上,连着动作推到戈翎面前。戈翎呆了一下,伸手拿起玉簪。那簪子不粗,头上垂着数串水滴翠玉珠,十分清雅好看。戈翎看了一会,又看向青亦,“给我的?”   青亦点头,“看你一件首饰也没有,所以给你买了一个。”   戈翎有些不好意思,但又知却之不恭之理,只抿唇诚恳道:“谢谢你,大师。”   “不要再叫我大师了,叫青亦吧。”青亦道。   “好,青亦大师。”   青亦:“……”   “我还在这呢。”玄奘十分悠缓地夹了个花生米放到嘴里,眼睛谁也不看,突然吐出这句话,有那么点酸意。   戈翎扁了一下嘴,把玉簪收起来,并不戴到头上。玄奘把那颗花生米咽下去,突然看向青亦问:“那时……是你救了她?”   青亦知道他说的这个“她”,是指戈翎。而那时,是金山寺灾灭的时候。因而,青亦回道:“是。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了,没想到你还活着。”   玄奘略自嘲地笑了一下,“命贱而且硬,想死都死不了。”   戈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,便搁下筷子看向青亦问:“你们在说什么呢?有什么事情是你们俩知道但是我却不知道的,说给我听听。”   青亦转头向戈翎,嘴角瞬间有笑,开口道:“没什么要紧的事,都过去了。”   戈翎把脸转向玄奘,“是真的?”   玄奘把戈翎的反应看在眼里,略揣度一下就明白过来,她不知道金山寺灾灭之事。这事在谁听去,都难免会觉得沉重。还有都过去那么久了,现在提起来又做什么呢,于是玄奘看着她道:“嗯,没什么要紧的事。”   这般说过,这话自然是搁下不提了。因玄奘是出家人,素菜淡饭地吃了这顿饭,也不算太差。戈翎吃饱了,放下筷子,突然把手伸到玄奘面前。   玄奘不明所以,看着她问:“做什么?”   戈翎一笑,“给我算一卦,我要算姻缘。”   看到戈翎的样子,玄奘收回目光,不知道该看哪里,便伸手扶了一下脑门挡住了眼睛。戈翎伸手把他挡在眼前的手拿来,凑过去盯着他问:“干嘛?”   算命卜卦这东西,自古以来都是掌握些窍门来唬人的,哪里是真的能探知过去预测未来。玄奘盯着戈翎看了良久,没办法只好把她的手拿在手里,看着她清了清嗓子道:“不包准的。”   “你算便是。”戈翎还是笑着,看着他。   玄奘低头仔细看了一下戈翎的手,又清了清嗓子道:“你将来会嫁给一个人。”   “什么人?”   “男人。”   “……”戈翎无语地看着玄奘,半晌,又道:“你再仔细看看,看我将来会不会嫁给一个出家人。”   戈翎这话一出,玄奘顿了一下,一旁的青亦不自觉把手指捏在了一起。玄奘顿完,突然很假地干笑几声,“哈哈哈……”   笑完,玄奘道:“女施主您玩笑了,出家人哪有娶媳妇的?”   戈翎收回手,收了表情不再问卦。她也看出来了,这玄奘就是个唬人的算命先生。想想他现在为了生计而卜卦,于是戈翎还是问了玄奘为什么出了金山寺下山来了。   刚才话题被转开,结果现在这话题又绕回来了。玄奘默声,拿了根竹签塞到嘴里,半晌抬起头,眼眸无波道:“犯了寺规,被师父赶下来了。”   玄奘这句话随便,是又平时一贯有的毫不在意的语气。而其实,心底却是充斥着入骨的凉意,冷得他身子都抑制不住地有点想抖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第十章 满堂娇   戈翎没见过他这么冰凉的眼神,但也没往坏的地方想,只当玄奘被赶下山伤心罢了。戈翎又刚才被大汉追杀,在大汉说出追杀玄奘的人是陈光蕊夫人时,玄奘没有半点异样,这就说明玄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。   所有的事情,环环扣扣,没有一个能串起来的,这是戈翎现在最郁结的地方。玄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,照理说,殷温娇也该不知道玄奘是自己的儿子。既互不相识,殷温娇为什么要追杀玄奘?   还有玄奘的身世,没有殷温娇小时候塞在玄奘身上的信物,是不好跟玄奘说的。玄奘的身世有点颇为复杂,戈翎总也不敢随便插手其中。   直到晚间戈翎躺到客栈的床上,也没有想出一丝一毫的头绪出来。她没有让玄奘回去,而是把玄奘留下和青亦睡了一间客房。   在床上翻来覆去,戈翎一直睡不着。于是便开了房门出去,跑屋顶上坐着看月亮去了。   坐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,青亦也悄没声地来到了屋顶,在她旁边坐下。戈翎见来人是青亦,也没起身,只转头问好,又道:“大师,你也没睡?”   青亦看了她一眼,“你呢?在想什么?”   “很多事情,感觉……怎么想也都是想不通的。”戈翎回,又把目光转向头顶银盘一样的月亮。那些事情,想不想得通是个问题,说不说出来也是个问题。   青亦听了戈翎的话,低了下头,半玩笑似地低声道:“在想将来会不会嫁给一个出家人?”   戈翎愣了一下,“噗嗤”笑出声。她放下目光,转头看青亦道:“我开玩笑的,你还记着呢。”   戈翎笑,青亦却不笑。开玩笑不开玩笑,谁知道呢。一句玩笑几分真几分假,又有谁知道呢。两人沉默半晌,青亦又抬起头突然道:“戈翎……”下面无话。   “嗯?”戈翎第一次见到青亦欲言又止,便看着他。青亦不是个话多的人,更不是个不敢说话的人,他说话往往都在重点上,所以废话不多。但是欲言又止,绝不是青亦的风格。   青亦就这么在戈翎的目光里,又是沉默半晌,才像是下了决心,抬头看向戈翎问:“你喜欢玄奘么?”   戈翎听完青亦这话,只觉自己下巴都快掉下来了。她喜欢陈玄奘,当然不可能啊。于是戈翎便笑了,并且边笑边说:“大师,他是出家人,我是妖精,这种事怎么可能?”   青亦把目光移开,轻声道:“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。”   听着青亦的话,戈翎笑着笑着,笑意变淡,然后就笑不出来了。半晌,只剩下沉静的一张脸,看向月亮。像是被人猜出了心事,也就不遮掩了,于是戈翎自言自语般道:“出了南海,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他。我被渔夫抓了拿去集市上卖,是他在途中救的我。后来,他把我带回金山寺,我就一直跟他在一起……”   “表面上,他就是个废柴男屌丝。没心没肺,什么都不在乎。但其实……他挺有担当的,遇到危险嘴上说不管你,行动上首先保护的就是你。那些关心的话,也都用别扭的方式去说,但还是会让人感动的。”   喜欢一个人,缺点也变优点。不喜欢一个人,再好的人,也入不得心。   青亦静静听着戈翎的话,本来有些绷紧的心脏,在戈翎的话语中慢慢松了下来。戈翎为何要跟着陈玄奘?而他,又为何要跟着戈翎?想到这,青亦就笑了,边笑边轻觉得心里慢慢通畅起来。竟,也有些酸。   “啊……”两个人之间的煽情气氛被这一惨叫声打破,在瞬间变得荡然无存。   戈翎听出是玄奘的声音,轻身而起到屋檐的围墙上。低头俯视,围墙根部,正躺着四脚朝天、一脸衰样的玄奘。   戈翎双手交叉抱到胸前,直接蹲坐在围墙上,看着下面的玄奘,开口道:“喂,陈玄奘,你干嘛呢?”   玄奘躺在地上,把目光转向她,抖了几下几乎被摔残的腿,哀怨道:“谁让你们聊天跑屋顶上去的?害我上不去,还摔了下来。”   戈翎憋着笑,居高临下看他,“我和大师在屋顶聊天,你上来做什么呀?”   “怕野猫把你叼去。”玄奘边说着,边倒抽着气坐起身子。戈翎轻身下墙,落到他旁边,把他扶起来,“你感觉怎么样?”   玄奘把手撑到自己的腰部,扭曲着一张脸,“哦~哦~~哦~~~”   戈翎听他叫得诡异,抬手一把打在他胳膊上,“不要怪叫好吗?”   “都废了,还不让叫叫么?”玄奘嘟哝一声,然后突然转脸看住戈翎,语气质问道:“你在上面跟那个捉妖师做什么呢?”   戈翎一边把玄奘往房间扶,一边道:“看雪看星星看月亮……”   “你出现幻觉了?哪里来的雪?”   “白月光铺满地,不就是雪吗?”   “是白月光,铺满房……”   青亦站在屋顶,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回屋去。他又迎风站了片刻,方才旋身下了屋顶。   戈翎把玄奘扶回房,安顿好了便回了自己的客房。玄奘刚在床上躺下,青亦便开门进来了。玄奘挪到床的最里侧,却不见青亦过去。青亦走到几案边坐下,给自己倒了杯茶来喝。喝了两口,玄奘突然从床上翻坐起来。   “怎么?睡不着?”青亦放下茶杯,目光移向他,语气轻淡。   玄奘盘腿坐在床上,盯着青亦问:“你在屋顶和那条傻鱼做了什么?”   青亦先是微愣,然后嘴角含笑,看着玄奘道:“看雪……看星星……看月亮……”   玄奘抬手扶住脑门,这话分明是学了戈翎的话来逗他的。玄奘还没说话,青亦这时转了话题道:“小师父,你都不好奇知州夫人为何追杀你么?”   玄奘听言往床头上一靠,翘着二郎腿,看着房顶道:“好奇的结果无非就是两种:一是知道了原因,二是不知道原因。你觉得……这两种结果对我来讲有差别么?既是没差别,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何关系呢?”   青亦不再接话,又给自己倒杯茶吃下,道:“睡吧。”   玄奘复又去躺下,见青亦不过来与自己睡,也就自己闭眼睡了。而青亦依旧坐在几案边,靠着椅背,轻眯了眼。   旁边客房,戈翎也早就熄了油灯,在床上睡着。睡着后的梦中场景渺渺茫茫,蒙着一层纱,看不清剧情。她翻了一个身,耳边蓦地响起“叮”的一声,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。那“叮”的一声,是兵刃相接的声音。   戈翎连忙找了衣服套上,急急去到隔壁。敲了三下房门,无人应。戈翎轻吐了口气,低声道:“今天被追怕了,都产生幻觉了。”   说罢,她便转了身,又要回自己的房间去。却在刚转过身之际,一道银光从身后闪过来。戈翎余光瞥见,迅疾回身,抬手把来势汹汹的银剑夹止在了两指之间。使剑之人一身黑衣,包头蒙面,只露出一对眼睛。   两人对视一下,那黑衣人便抽剑而回,又攻上来。戈翎对这事摸不着头脑,同时也没时间去想,只本能闪身避开剑尖。在闪身的过程中,便撞进了青亦和玄奘的房间。   房中闪着一盏油灯,只见玄奘还躺在床上,青亦站在他床前。同样有三个黑衣人,负了伤散在房间里。戈翎这会子明白了过来,这些人是冲他们来的。此时,外面的黑衣人也跟了进来,看到同伙受伤,便拿着剑迟疑着不再狠戾出手。   黑衣人其中的一个向他摇了下头,他点了下头,然后便见四个黑衣人聚到一处,站在门口。戈翎刚想说话,问来者是何人,只见四个黑衣人协商好一般,迅速地出了房间,有似逃离。   从头到尾,没有人出一声,连青亦之前的打斗都进行得十分安静。戈翎抿了下唇,小声道:“大师,你看着玄奘,我去去就回。”   没等青亦答应,戈翎就出了房间。她有法力,又能腾云驾雾,追上那些黑衣人完全不成问题。而玄奘听到戈翎的声音,猛地从床上坐起来,却发现戈翎不在房里,床前只站着青亦。他打了个哈欠,软软道:“大师,你还没睡啊?”   青亦吸了口气,“你能不能保护自己?”   “嗯?”玄奘不明所以。   青亦转头看他,“刚才有人来刺杀我们,戈翎追出去了,你能不能保护自己?”   玄奘听出事情原委,自然也听出青亦是要去追戈翎,怕戈翎受伤。于是他赶紧抓了衣服爬起来,边穿僧衣边道:“我当然可以保护自己,你赶紧去啊。她一个女孩子家,万一出事了可如何是好?”   “那你自己小心,在这里等我们。”青亦丢下这话,便抬步出了房间。   玄奘穿好僧衣,在屋子里打转。徒活了十八载,除了吃斋念佛,一点功夫也没习得。如今要用到了,只剩跺脚干着急的份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第十一章 满堂娇   那边戈翎追着四个黑衣人,中途黑衣人四散分开,她不知该追哪一边。思来想去,此时能派杀手出来刺手他们的,只能是知州夫人殷温娇,戈翎便往江州知州的府邸而去。心想,去了即便问不出殷温娇为什么要杀玄奘,也要告诉她玄奘是她亲骨肉,叫她住手。   到了知州府邸,天色已是微微亮了起来。戈翎寻得殷温娇的院子,入了房躲在梁上。那冒了陈光蕊之名的刘洪,正与这殷温娇躺于榻上。等到天再亮些,床幔被一只套了翠玉镯子的手拉开。   戈翎揉了一下眼睛,便见一黑发披肩、鹅黄寝衣的中年女子从床上起来坐到了床边。看女子容貌气韵,又居于这正室之中,必是玄奘生母殷温娇了。在她抬头低头间再细看,戈翎总觉得在哪见过这女人。   想了片刻,戈翎想起来了,是之前在集市中看到的那个华衣妇人。她找了玄奘卜卦,言辞只是寥寥几句。且当时声音极小,又不敢说得太多太清楚样子,戈翎并不知她找玄奘卜了什么卦。   至此,戈翎好像有点想明白了。殷温娇先派家丁后找杀手,追杀玄奘,只能和卜卦的事情有关。除了卜卦一事,她和玄奘再没有别的关系。   戈翎边琢磨边看下面的场景,此时殷温娇坐在床边,抬手抚了一下头发。头发稍稍理顺,她身后的男人起了身,伸手环住她的腰,把她抱在怀里。   戈翎在房梁上红了下脸,自己现代的时候就是个乖孩子,没早恋更没经历过这些事。在学校戴一黑框眼镜,常捧着书,也没大见过这些事。电视剧里看过,小说里也看过,但比起亲眼看到所产生刺激毕竟差得远。   她把头扭到一边,非礼不视。一会,便听得殷温娇开口道:“这么早就起来,不再多睡会么?”   刘洪把脸放到她脖间深嗅了一下,“最近衙门事多,哪里来的懒觉睡?”   戈翎看两人腻歪了一会,全是日常话语。随后殷温娇起身服侍刘洪穿衣,戈翎才把目光又放了回来。看了半晌,她才看出不对劲来。殷温娇当年是被刘洪强占的,照理说,应该是委曲求全地跟着刘洪的。   可是,不管怎么看……他们都像一对毫无嫌隙的恩爱夫妻。难道是殷温娇芳心被暖,接受了刘洪?只是……一个女人,真的可以对一个杀夫仇人无愧安心至此么?而且,是个古代极有贞洁观的女人。   戈翎越想下去,越想越多,也便越想越不明白,所发现的漏洞也就越多。殷温娇跟了刘洪十八载,为何从最开始就没想过报官亦或回家求助?反而是要等玄奘回来复仇。若说是没有机会,那是不可能的。一封家书,一个口信,只要想,就能做得到。为了贞洁,也该拼死一搏的。   现在却是刘洪冒充了陈光蕊十八年,安好无事,还和殷温娇过上了这么恩爱的生活,这事有点让戈翎接受不了。在戈翎的想象里,殷温娇应该是委曲求全,日日冷颜的,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。   戈翎有些提不起劲,想着玄奘即便回来认了亲娘,这亲娘只怕也不会让他复仇。而这鸠占鹊巢的事情,被杀亲爹被占亲娘的耻辱,戈翎觉得,是个人都忍不了。到那时,又是伤情不已的画面。   戈翎一直躲在殷温娇的房中,等到刘洪吃了早饭走掉,她便想着怎么下来跟殷温娇交谈。只是戈翎还没下房顶,便听得敲门声,又进来一个下人。这下人,便是那日陪殷温娇出去卜卦的妇人。   妇人进来时面色颇有些凝重,进屋关了门就到殷温娇面前说:“夫人,那和尚已经被解决了,夫人大可放心了。”   殷温娇正绣着花,顿了一下,然后继续绣花道:“可是做干净了?”   “还是那些杀手可靠些,干净利索,除了个干净。”   戈翎藏在梁上,是隐着身子的。此时已是心绪不稳,颤着身子险些现了形。她刚听到进来的妇人的话,没有反应过来。等反应过来的时候,心里竟像扎进了锥子一般疼,眼睛里不一会便溢满了眼泪。   而下面的殷温娇此时拿着花绷子的手,终于慢慢抖了起来,开口道:“我……我杀了一个出家人,会不会遭报应?”   妇人站在她面前,安慰道:“夫人想多了,是那和尚知过去晓未来,知道得太多了。他既知道了有关那孩子的一切,若是不小心走露了风声,那死的不止是大人,咱们也全是个死。咱们不能坐以待毙,只能先出手了。”   戈翎笑,深深地冷笑,原来她追杀玄奘只是想把当年的事情封死,不让别人透露到京城去。当年刘洪杀死陈光蕊的事情,只怕只有殷温娇、刘洪和这个一直跟着她连个人家都不找的下人知道。为了维持自己现在的生活,她竟然对一个出家人痛下杀手。   戈翎抬手狠抹了眼边的雾气泪水,现形落下房梁。然后极身瞬间移到殷温娇面前,右手准确无误地掐上她的脖子,捏起她一把推到墙上。殷温娇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失了神,瞪着眼睛张着嘴,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,连气都忘了喘。   而那个妇人,被突然冒出来的白衣女子吓得趔趄几步,一屁股跌坐在地上。然后又有些回神,便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出去叫家丁来。   而殷温娇在戈翎的钳制下,半天才缓过神来,张合嘴道:“你……你是谁?”   戈翎拧死了眉头,手上用力,直掐得她呼吸也不畅起来。她盯着殷温娇,颤着声音盛怒道:“你追杀的和尚姓陈,法号玄奘。当年从江上飘过金山寺,被金山寺住持收养。他左脚的小趾,在襁褓的时候就被自己的娘亲咬掉了。他没亲没故,被人排挤受人白眼,忍气吞声活了十八年……”   殷温娇本就被戈翎掐得呼吸困难,再听见戈翎的话,额头上竟滚下豆大的汗珠。眼角亦有泪滚下,一颗颗,热烫得很,直接砸在戈翎的胳膊上。左脚被咬掉小趾,从河上而来,不是她儿子,又是谁。   虽艰难,殷温娇还是从喉咙里挤出声音,“他……”   “他是你当年扔掉的孩子!”戈翎压着盛怒出声,说完手上使力,一把把她甩到了地上。殷温娇摔趴在地上,咳嗽一会抬头看向戈翎道:“这是真的么?”   戈翎看了她一眼,压着自己的情绪冷声道:“你这种女人不配活着,更不配做玄奘的母亲。”   话说至此,戈翎已是一刻也再呆不住,夺门而出。殷温娇追出来扒在门边,眼泪像绝了提的水,涟涟而下。   扒了门边一会,她又回身去坐到桌边,伏在桌子上便大哭起来。那被吓傻的妇人,此时带了家丁过来,已不见戈翎。她吩咐家丁四处找找,便自己进了屋到殷温娇身边,抚上她的肩道:“夫人……”   “那和尚……竟是当初我丢掉的孩子,我杀了自己的孩子……”殷温娇哭得十分伤情,大有一种痛彻心扉的味道。   那妇人的手指在她肩上蜷缩了两下,不知殷温娇何出此言。但看殷温娇的样子,不像是瞎说。半晌,她踟蹰出声道:“夫人,那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么?虽说是意外,却也是意外得恰到好处,像上天所助一样。若真让夫人再对那孩子痛下一次杀手,夫人又于心何忍呢?”   殷温娇听了妇人的话,慢慢止了哭,抬起身来,悠缓道:“当年也是不忍杀他,才把他放入江中。本以为任一个浪打上来,他便会没命了。怎能想,他竟活了下来,又有这十八年后恩怨。”   妇人握住殷温娇的肩,“这一次过去,再没事了。”   “可是刚才那姑娘……好像亦是知道一切。”殷温娇把目光投向妇人,互视片刻,两人的心都凉了半截。   而那边戈翎出了知州府邸,直奔客栈而去。回到客房,不见青亦也不见玄奘。她又在四周找了半晌,再一次回客栈的时候,在门口碰上了青亦。   戈翎两步上去到他面前,看着他急急出声:“陈玄奘呢?”   青亦看着她不说话,戈翎的眼睛慢慢就蒙上了湿意,喉咙发紧,艰难出声问:“他死了……是不是?”   青亦还是不说话,只看着戈翎,看到她眼中慢慢渗出泪水,便抬手把她揽进了怀里。他当时把玄奘留在客栈,自己去追戈翎。因为时间差有些长,所以没追上戈翎。在不确定戈翎去哪了的情况下,他便回了客栈。   回到客栈后房间空无一人,桌椅很是凌乱,倒了一地。等看到地上有一滩血迹时,青亦才觉事情不好。原来那四个黑衣人分散之后,其中有两个又回到了客栈,刚好钻了戈翎和青亦都不在这个空子。   青亦沿着血迹找出客栈,跟了一路,到江河边止步。依那血迹来说,玄奘应是被抛尸在了江河里。青亦也是沿河尽了找了能找的地方,并没找到玄奘的尸体。   戈翎趴在青亦怀里,听着青亦说完,已是泣不成声。一想到活生生的人就此在生命中消失,心里是怎么也接受不下来的。青亦抚着她的背,只是道歉,“对不起,我不该留他一个人在客栈的。”   半晌,戈翎止了眼泪,从青亦怀里出来,凝声道:“我要血洗知州府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第十二章 满堂娇   说完,戈翎便转身就要离开,却一把被青亦拉住了手腕。青亦看着她,开口道:“我知道你现在心绪难平,我虽与他相处不多,却也是伤怀得很。但是,他与知州夫人的恩怨,与你何干?你杀了她全家,担的只能是罪孽。冤冤相报,不是良策。况且你是妖,人间的事,你不能插手。”   戈翎看着他,眼神坚定,“只一点,我不能让陈玄奘白死。”   青亦抓着她的手腕不松手,“戈翎,你若杀她全家,我必得降你。”   戈翎转过头吸了下鼻子,压了压泪水,扯嘴角笑了一下,笑得很是难看。一会,她似是平静了,又把头转向青亦,“她们杀了陈玄奘,你为何不管?陈玄奘的命就不是命吗?”   “戈翎,你冷静点。人间有人间的律例法规,不需你我插手其中。我们擅自取人性命,便是罪孽。”青亦依旧不死心,不愿戈翎去做那个罪人。   “律例法规?”戈翎还是冷笑,语气微激动道:“我们知道是谁指使杀的玄奘,但是证据呢?没有证据,向谁报官?那些杀手都逃了,咱们连他们的脸都没见过。我不插手,玄奘就会白死!”   青亦不再说话,也知此时的戈翎太过激动,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的。戈翎想甩开他的手,挣扎了半天,也没甩掉。她产生些不耐烦的情绪,出声道:“青亦,你放手。”   青亦听到她的话,手上突然松了劲。她居然是在跟他拉开距离的时候才会叫他名字,叫得那么冰冷陌生。青亦松了手,声音变为一贯的冷静轻淡,“你去吧。”   戈翎得了自由,转身便腾云而去,留下青亦一个人站在原地。她在云上,有风迎面轻吹,吹起屡屡发丝。飞至半途,她慢慢静了心绪,然后慢下了自己的速度。在想通了一些事情以后,她突然调转方向,又飞了回去。   回到客栈,只见青亦坐在屋顶上,她便落在他旁边。青亦好似没看到她一般,不招呼不言语。戈翎在他旁边坐下,长吸了口气道:“大师,我要去京城。”   “嗯,我陪你。”青亦回,干脆直接,不问缘由。不论她去哪,只要她需要他,他便会跟着去,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了。   戈翎看他,半晌出声:“谢谢你,大师。”   而戈翎去京城,不过是想把玄奘生前没来得及做的事情做完。他不能报的仇,那她戈翎一次帮他全报了。   戈翎和青亦一路来至京城,到了京城后也不做歇顿,直接寻到皇城东街殷丞相府上。戈翎化身小和尚打扮,去与门上人说:“小僧是亲戚,来探丞相。”   门上人禀知丞相,丞相道:“我与和尚并无亲眷。”   丞相夫人却道:“我昨夜梦见我女儿满堂娇来家,莫不是女婿有书信回来也。”   听得夫人这么说,丞相便把化作小和尚的戈翎请到厅上来。戈翎见了丞相和夫人,把玄奘死去的伤痛全聚到了心头,哭拜在地,就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,递与丞相。丞相接下拆开,从头读罢,放声痛哭。   丞相夫人不明情况,只问:“相公,有何事故?”   丞相道:“这和尚是你与我的外甥,女婿陈光蕊被贼谋死,满堂娇被贼强占为妻了。”   夫人听罢,身体像是被抽了力气,亦痛哭不止。殷丞相把自己夫人扶在怀里,安抚道:“夫人休得烦恼,明日奏知主上。我亲自统兵,定要与女婿报仇。”   戈翎擦了脸上眼泪,默吐了口气。她冒充玄奘,又假造了封殷温娇的书信,在书信里把事情都细说了。因考虑到丞相一家人的自尊脸面,在信里只说了殷温娇是何等的不容易,忍辱偷生至今。殷温娇做了那等子丢脸面的事,事情被揭发后,又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,必是要自尽的。   得了事情始末的殷丞相,次日便入了朝,启奏唐王道:“今有臣婿状元陈光蕊,带领家小江州赴任,被刘洪打死,占女为妻;假冒臣婿,为官多年。事属异变。乞陛下立发人马,剿除贼寇。”   唐王见奏大怒,就发御林军六万,着殷丞相督兵前去。于是,殷丞相领旨出朝,即往教场内点了兵,径往江州进发。   戈翎和青亦跟随其后,青亦至此方知事情原委,也暗自庆幸戈翎没去自己无法伤人性命。这么一来,作恶的刘洪得了该得的惩罚,殷温娇也会自打脸地得到报应,无脸活在这世上。到时,对戈翎来说,玄奘之仇,就可报了。   因唐王派给殷丞相的是六万御林军,戈翎本觉得对付一个贼人这样颇为郑重了。问下来才知,这刘洪哪里是什么艄公。他不止不是无学无识见色起意的艄公,相反家中非常之有权势。因而,他冒充陈光蕊十八年没被识破,一是殷温娇故意庇护,二就是家中势力的缘故。   却说殷丞相领兵一路来至江州,到的一日天色尚未明,就把刘洪衙门围了个水泄不通。刘洪正在梦中,听得火炮一响,金鼓齐鸣,众兵杀进私衙。刘洪措手不及,早被擒住。丞相传下军令,将刘洪一干人犯,绑赴法场,令众军俱在城外安营去了。   丞相直入衙内正厅坐下,请小姐出来相见。事已至此,殷温娇哪里还有脸面出来见父,又因丈夫刘洪被抓,心中伤痛,便在房里挂了白绫,想要自尽。她踩上板凳,把脸往白绫里送。却是刚碰到白绫,就看到了屋里突然冒出来的戈翎。   殷温娇被吓了一跳,险些从板凳上摔下来。戈翎极身过去接住她,看着她道:“现在想着寻死了,当初你相公被杀你被刘洪所占之时,为何不寻死?”   殷温娇离开戈翎的手,站直了身子,吸了下鼻子道:“姑娘,是你通的消息?”   戈翎去到桌边坐下,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吃,抬头看着殷温娇道:“不是我还能有谁,你把这事瞒得这么好,一瞒就瞒了十八年。为了这事,还不惜杀人。知道这事还能去通消息的,也就只剩下我了。”   “姑娘……我跟你无冤无仇……”   “玄奘也跟你无冤无仇,而且……是你的亲生骨肉。他死了,你是不是很庆幸?庆幸他不能回去报信,为自己的亲爹报仇?”戈翎把话说得直接。   提到玄奘,殷温娇眼里瞬间凝满了泪。沉默半晌,她才哽着声音道:“陈光蕊……不是玄奘的生父,刘洪才是。”   戈翎抖了一下手,把杯子里没喝完的茶都泼了出去,湿了自己的衣衫。她看着殷温娇,十分不敢相信地出声:“你说什么?”   “当年,我早与刘洪相识相爱,并怀上骨肉。怎奈,我与他刘殷两家生来是敌,是成不得婚的。所以,抛绣球那一日,刘洪没来,绣球便砸中了刚中状元的陈光蕊。父亲甚是满意陈光蕊,便把婚事办了。”   “女子自古从一而终,我本想就死,又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与所爱之人的结晶,便决定先把孩子生下来。那一日我与光蕊赴江州上任,怎么也没想到刘洪会下杀手。光蕊死后,我心里十分愧疚。却又因此后能与刘洪日日相守,不久便把这愧疚藏了。”   戈翎听着殷温娇的故事,慢慢把茶杯放回到桌子上,开口道:“所以……你得知你错杀了自己儿子时,心里一定是极为痛苦的。”   殷温娇没有应戈翎这话,又继续道:“在和光蕊成婚三个月后,我生了那个孩子。生完那孩子之后,又有南极星君在梦中托言,说那孩子乃观音所赐,长大后必声名远播,会报光蕊之仇。报光蕊之仇,那仇家便是刘洪,我又怎能让这种事情再发生?”   “虽说那孩子是我与刘洪骨肉,但毕竟有刘洪杀夫占妻一事,孩子长大后知道了又如何能信刘洪便是生父?他必是认定光蕊为生父,要取刘洪性命的。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,我又不忍杀自己骨肉,便把他放入了江中。本以为,他会死在江面的浪潮中,却没成想,他竟活了下来,这十八年后,又被我亲手所杀。现在此事已露,刘洪还是得死,也算是我的报应了。我作孽诸多,已不配再活着。”   殷温娇说完,一抬脚又上了凳子。戈翎并不阻拦她,只坐着出声道:“若是刘洪没死,你会不会自尽就死?”   殷温娇站在白绫前,手抓着白绫,眼角滚下一滴眼泪,“若他不死,愿与我一处。不论多辛苦艰难,承受如何的骂名,我都愿意用此生相陪,从一而终。”   戈翎的心房颤了一下,她十八年来的所作所为,只是为了这一个“情”字。情之可贵,情之可恨。   在殷温娇把脚下的板凳踢倒的时候,戈翎拿了剪刀甩手而出割了白绫。看到一个人在她面前死去,她还是接受不了。殷温娇摔趴在地上,戈翎站在她面前,居高临下道:“去跟你父亲拜别一下吧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第十三章 沙和尚   说完,戈翎便转身出了房门,驾云而去。   缘何起,缘何灭。或许,玄奘不知道这一切是好的。若他知道了,为陈光蕊报了当年之仇。在心里执念地以为报了生父之仇时,杀的却才是生父。生母又因此事自尽,那又是何等的一场悲剧呢。   戈翎找到青亦,慢慢地把故事跟他说了。青亦无甚超常反应,只问:“后悔帮玄奘报这个仇么?”   戈翎摇了一下头,“虽为情,却未免太自私了些。陈光蕊无辜,而玄奘……更是无辜。”   提到玄奘,戈翎眼睛里便又泛起水蒙蒙的雾气,心里紧疼得厉害。那个逗比的和尚以后都不会在她面前耍贱了,而她,也不知道该跟谁去卖萌了。   半晌,戈翎吸了下鼻子压下泪水,看向青亦道:“大师,你接下来要去哪?”   青亦转了一下头,看向戈翎,“你呢?”   戈翎抬手胡乱地擦了一下眼睛,稳了情绪道:“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,在这里无亲无故无生活目的。你去哪,我就去哪,帮你降那些为祸人间的妖魔。说不定,会有一日修成个一人半仙呢。”   “好。”青亦应。   隔日的南海普陀山,观音正手执净瓶在潮音洞里打坐。忽地念起金蝉子玄奘之事,便掐指默算。掐指毕,观音睁开眼睛,低声道:“第四难的局……被破了。”   木吒听言上前,“师父何出此言?”   “刘洪已死,殷氏也服毒自尽,这一切却都不是玄奘所为,且玄奘完全不知。”观音道。   木吒轻出了口气,道:“倒是费了我佛牵线刘洪与殷氏,又让那陈光蕊接了绣球。本是定了刘洪杀父占妻的假象之局,才把那玄奘送到了殷氏肚子。望他经历错杀生父,逼母自尽。历经此种劫难,好看破红尘之事西去求经,再皈依我佛。倒是这局,被何人所破?”   观音看向木吒,开口道:“亦是那条游出去的金鳞。”   “阿弥陀佛……”木吒道:“师父此番可要我捉她回来?玄奘呢,现在又是如何?”   观音摆手,“不可,玄奘此生唯一的牵绊只剩她,金鳞不可捉回。玄奘遇难,你我未得及救他,却也并未丧命。”   “是,弟子明白。”木吒应,不多做争辩。   而戈翎跟着青亦,自此后便离了江州。两人居无定所,有妖害人处,便有青亦便有她戈翎。身为一只妖,跟着捉妖师青亦捉妖,也算是一件奇葩的事情了。还好,她穿越之前是人,所以并不觉得违和。   在这一过程中,唯一让戈翎觉得庆幸的是,这世上确实没多少害人的妖精。若是妖都是恶的,那才是真让她觉得丢脸。妖本性非恶,又有“存在即合理“一理。所以,戈翎也认为,即便是神,也该尊重妖魔的存在。   正如玄奘当初说的那样,很多妖魔作恶,或许只是因为被歧视被逼得生而不自由罢了。而提到玄奘,戈翎还是会每天都想他,情绪挂在脸上,青亦看在眼里,却不多问多说。   这一日,戈翎和青亦两人又来至一处陌生荒僻之地。戈翎抬头看了一下,便见一簇松阴,旁边排开两排茅屋村庄。宅前有些葱翠的柏树,不远处是层峦而起的青山。一切都笼罩在晚霞之中,格外有美感。   戈翎站定步子出了口气,“大师,今晚咱们有着落了。”   青亦看着这两排村落半晌,出声道:“你不觉得这村子很奇怪么?”   戈翎听了青亦的话又把脸转向村落,半晌,才觉得不对劲来。这村庄浸在夕阳中,那种古朴的美感是真的。而这种真实的美感大部分来源是,这儿没有一丁点儿鸡鸣狗叫的声音,安静得犹如画一般。   戈翎心里也冒出了异样感,转头看了下青亦。在她看完青亦,再转过头去时,村头第一家院门突然开了。那门板蹭动“吱呀”的一声,显得分外诡异。戈翎紧了一下身子,不自觉地往青亦身边靠了靠。   那打开的破栅格院门,在风中轻晃了几下。就在戈翎以为门是被吹开,不会有人出来的时候,一根棍子突然从里面伸出来,戳到了地上。戈翎呼吸一紧,轻声道:“大师……”   青亦还没说话,便见一个伛偻老妇人拄着一根粗木棍,从门里走出来了。老妇人头发花白,腰几乎弓成了九十度,看起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。   戈翎见出来的是个活人,这才松了口气,道:“原来这村里是有人的。”   戈翎刚说完这句话,老妇人突然停住了步子,转过头看盯住了戈翎。戈翎与老妇人的眼神撞上,不舒服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。只因为与她对视的那对眼睛,没有一丝感情,配着那一张几近干枯又毫无表情的脸,犹如玩偶一般。   戈翎哽住了嗓子,不发一言。便又见那老妇人拄着粗棍,步子生硬地一步步走过来。戈翎屏住呼吸,她虽身为有数百年修行的妖,但毕竟灵魂是人,对于古怪的东西都会心生害怕。这老妇人,在她看来有点像没有情感的僵尸,而不像个活生生的人。   老妇人走得越发近,戈翎就越有种想躲到青亦身后的冲动。她呼吸屏不住了,就变得有些急促,直接伸手拉了青亦的衣袖。   青亦这时才感觉出戈翎的紧张情绪,于是忙上前一步到老妇人面前,挡了她去路道:“这位老人家,请问这里是什么村?”   老妇人把死木呆滞的目光转过来,看向青亦。她下颌骨不断颤动,半晌才吐出颤抖的声音道:“临河村,你们……要借宿?”   “大师,我们走吧。”戈翎小声道。跟青亦在一起统共没捉过几次妖,捉的妖也都是相貌不难看,几下就被青亦收进装妖瓶的。遇到老妇人这样,让她觉得诡异又心生寒意的,还是第一次。   “姑娘,你走过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,这方圆五十里地也就这一个村子。”老妇人接了戈翎的话,声音颤得越发厉害,也越发嘶哑难听,直往戈翎耳朵脑子里钻。   青亦伸手把戈翎攥着他衣袖的手握进手里,给她安心,同时又看着那妇人道:“老人家,不知我们可否在这里过上一宿?”   老妇人看了一眼青亦又看了一眼戈翎,僵硬地转了身,颤声道:“来吧。”   青亦要跟上去,戈翎定在原地不愿走。青亦只好又回过身来,“怎么了?”   “大师,我觉得这里有古怪,我们真的要住这里?”戈翎心里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排斥感。   青亦轻勾了一下嘴角,“你忘了我们的身份了?我们是捉妖师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戈翎悠悠地目光投向青亦,“如果不是妖呢?”   青亦收了嘴角的以示安慰的笑意,若真不是人也不是妖。再排除掉神仙不做这种无聊的事,那就只能是鬼魂了。但是,鬼魂不能出现在阳光下。夕阳虽弱,但也还存着些热,这老妇人也不可能是鬼。   青亦把话说完,戈翎这才稍稍放松了心情。心里想着,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,于是跟青亦过去。那老妇人见两人没跟上去,只悠悠转了半边脸,幽声说道:“快一点。”戈翎不自觉又紧了一下神经,忙紧跟上青亦。   老妇人把两人领进院子,进了屋围桌坐下。老妇人的所有动作都僵硬且诡异,声音依旧是嘶哑难听,但戈翎听多了,便有些接受下来。   青亦问了老妇人有关村子的事情,老妇人只道:“这个村子叫临河村,临的河是流沙河。早些年,流沙河里的河水清得很,咱们村子都靠它生活。后来,这河里就出了妖怪。也没人见过那妖怪是什么样,只牛羊一到河边去,没有再回来的。”   “起先,只是吃牛羊,吃鸭鹅。后来……就开始吃人了。吃一个,吃两个,吃三个,吃四个,吃五个……”老妇人就这么往下数,一边数一边站起身子往灶台边去。等她端着两碗清粥回到桌边的时候,她已经数到了一百多。   戈翎只觉毛骨悚人,浑身都觉得冷。老妇人坐下后,僵着动作,猛地把两只碗分别推到戈翎和青亦面前,“吃吧。”   戈翎看了看水色泛黄的粥,里面掺杂着黑色锅渍,还有一些细碎的草叶,胃里就一阵犯恶心。她压了压恶心感,看向老妇人道:“老奶奶谢谢您,我不饿。”   老妇人也不接戈翎的话,把她面前的碗又拖到自己面前,继续絮叨道:“后来,这满河的水,都变成了弱水,连根羽毛也浮不起。弱水三千,哪里还是人能活的地方。村子里人啊,都死了。”   戈翎紧握住双手,不断搓动。只见老妇人说完话,把那碗清粥端了起来,送去嘴边。她颤抖着双手把清粥喝下去,没有丝毫咀嚼动作,一碗粥,尽数到她嘴里。戈翎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喝粥的,也太猛了些。   戈翎这么惊疑还不到三秒,便见老妇人喝下的粥从她右胸之下的洞中又尽数流了出来。戈翎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,旁边的青亦也站起了身,把戈翎护到身后。   戈翎看了一眼门外,见夕阳余光还在,便拽了一下青亦的衣角,道:“大师,趁天还没黑,我们赶紧走。”   “迟了……走不了了……”戈翎话音刚落,那老妇人便出声,声音已是嘶哑到极致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第十四章 沙和尚   老妇人说完话,身上传来“咯吱”一声脆响。戈翎听出是骨头松动错位的声音,拉着青亦的衣角越发紧。脚底动了几下想转身出去,房门却在此刻“嘭”地一声关上了。紧接着,老妇人的身子就突然抖了几下。   在老妇人干枯的皮肉开始一下下抖动开裂,慢慢飘到空气中时,戈翎再站不住,拉起青亦就往外跑。可刚跑到门边,屋外的最后一丝阳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戈翎急得伸手去拉门,却发现自己面前是一堵实实在在的墙,哪里还有门。   陷在这黑暗中,戈翎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。她慌着去找门,却是摸了半天没有。这般只好转过身,看向青亦开口道:“大师,门不见了。”   却在转过头的那一瞬,戈翎才发现自己抓的早已不是青亦,而是刚才那干尸老妇人。老妇人牙齿颌骨已经露在了空气重,皮肉还在不停脱落。戈翎慌得尖叫一声,一把撩开老妇人的胳膊,后退抵到墙上,大喘着气。   而老妇人的胳膊在戈翎的力道下,直接与身体撕裂开,飞了出去。她咧开森森白齿,眼睛闪着绿光,盯着戈翎。戈翎看不出她是不是在笑,但这阴森恐怖感让她越发紧张呼吸急促起来。   门为什么变成墙,青亦去了哪,她一时间都想不清。于是戈翎只能看着眼前的干尸捏紧拳头,把体内所有法力都汇聚起来。   那干尸老妇人依旧是一边抖动,一边弓着身子向戈翎走过来。骨骼声,以及身上的干枯皮肉开裂声,一丝不落地都进了戈翎的耳朵。戈翎屏住呼吸,等她到自己面前时,猛地出拳把法力打出去。   法力出去后,传回一声闷响。在戈翎的拳碰到老妇人的头颅之前,老妇人已自己解构散落,堆成一堆白骨,冒着些细尘,唯有一对眼窝还闪着绿色的荧光。   戈翎看着地上的白骨,深深吸了口气,很久才平复心绪。她知道,在这种情况下,她不镇定,只怕就出不去了。   现在门已经没有了,戈翎只能再往别的地方去。她一边小心试探性地往前走,一边轻声唤着青亦。因为周围光线很弱,戈翎并不能知道自己正走在一个怎么样的空间里。她凭着自己的感觉沿直线向前,在听到自己前方有脚步声时,她才把声音提高了道:“大师,是你吗?”   脚步声停了一下,没有人应,然后又继续响起来。戈翎心里微疑,但没有停住去想,而是忙地往前追上去。看到一丝微光,戈翎以为是出口,于是急忙跑过去。等近了才发现,那微光是老妇人眼窝里散发出的绿色荧光。   戈翎心里蓦地一寒,不明白自己是回到了原位置还是到了一个跟之前一样的地方。她凑近那堆白骨,细细看了一下,确定下来就是之前老妇人的白骨。这么一确定,自己心里就更寒了。她刚才一直在走直线,却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。按照这个地方的调性来推断,她一定是遇上鬼打墙的事情了。   不管是干尸能动能说,还是青亦莫名消失,还是刚才的脚步声和她又回到原点,只要一个原因就能解释:这屋子里有鬼。至于有多少只鬼,她戈翎也不知道。   戈翎有些不知所措,舔动了几下嘴唇。如果是鬼,青亦也是没办法的。他的法器可以防身,但是收妖瓶并不能收鬼。戈翎舔完嘴唇,仰头长吐了口气,眼角已经被逼出了涔涔湿意。   就在她不知道到底该做什么的时候,脚步声突然在她身后又响了起来。戈翎低下头,屏住呼吸,绷紧了神经猛地回头,却不见一人。继而,脚步声便变到了她的前方,并有一个黑影。   戈翎眉心一动,想着坐以待毙不如上去拼一下,不能浪费了自己几百年的法力。她运气而起,飞着身子跟过去,果然看见一个人影。戈翎加了速度,上去一把抓住了那黑影的肩膀,左手凝了十成法力毫不犹豫一掌打了下去。   戈翎只当这是鬼魂,受了妖法袭击,必是要魂魄涣散不稳的。但是这人影却是应声而倒,实实在在摔在了地上,继而吐出一口鲜血来。   戈翎回落到地上,才看清倒在地上的人竟是青亦。她慌地收了手,到青亦身边道:“大师,怎么是你?”   青亦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,抬头看向戈翎,气息不稳道:“你没事吗?”   戈翎摇了摇头,眼睛里有湿意,“我没事,你呢,你怎么样?”她从来没使过全部法力对付人,没想到竟然这么打了青亦,心里实在是懊恼后悔得很。   青亦轻吸了口气,慢摇了下头,抬手拉着戈翎的胳膊站起来,“我没什么事,只是我们好像出不去了。想是要等到天明,破了这屋里的障法,我们才能走出去。若是等不到天明,只怕……”   青亦这么说着,便突然从暗处跑出来一个小女孩。小女孩手里拿着花篮子,穿着翠绿色的袄子,扎着两个圆髻,蹦蹦跳跳的,嘴里还哼着小曲。她从暗处跑来,经过戈翎和青亦,径直跑远去。   “大夏天还穿着棉袄,是鬼。”戈翎说完,松开青亦的手,拔腿就要追上去。不解决这屋里的鬼,不打得她们魂飞魄散,她如何出去。   只是戈翎刚迈出两步,便被人击了后脑,继而脑子一沉,昏了过去。在她身后的青亦则慢慢化身成一个长发女人,鲜红的衣服和嘴角眼角流下的鲜血,连接为一体。猩红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感情,嘴角却极为阴森地勾了一下,面目狰狞恐怖。   戈翎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,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有些诧异。照理说她应该没机会醒来了才对,难道是自己做了个噩梦?想到这,戈翎使足了力气,一下子睁开了眼睛。是水,所能看到的区域都是无尽的水。而她,现在是一条鱼。   戈翎吐了几个泡泡,扫了几下尾。她才发现自己沉在最底层,直接压在了泥沙上,与在陆地无异。这水,没有丝毫浮力。   戈翎借用自己的力气网上游,心想这莫不是就是干尸老妇人说的鹅毛也浮不起的流沙河?可是她被在村子里撞鬼被袭,怎么又会在流沙河呢?难道说,是那些鬼见她是只妖精,无阳气可采,就放了她?   戈翎一边胡乱想着,一边往上游。因顺着水流更省力一些,戈翎便顺流而下。可是,刚游不久,便被一东西拉住了。她动了眼珠子去看,才发现自己身上捆了绳子。那绳子的另一端,应该是牵在岸上。   “这种抓人绑人的伎俩未免也太低级了一点。”戈翎在心里这么鄙视绑她的人,便要去咬断那绳子。就在她把绳子咬到嘴里的时候,岸上突然传来声音,“小鱼儿,你恢复了没有啊?”   戈翎的身子猛地一震,激起一些水花,嘴巴放了绳子吐出一个极大的泡泡。她觉得自己是哭了,否则眼睛怎么跟起了雾似的什么都看不清呢?这声音,这称呼,不是玄奘,又会是何人呢?   戈翎摆尾往上,好不容易游上去一些,能够透过水层看见岸上的一切。岸边正站着两个人,而戈翎的目光却从没从其中那个光头和尚身上离开过,也没有去注意站在和尚旁边的是谁。她眼里的泪水越来越多,化作一个个晶莹的泪珠在水中往下沉去,散不开。   她就这么看着岸上的那个人,像在看一个梦。她不敢再往上游,只怕穿透了那层水面,上面却是空无一物,空无一人。   而岸上站的那和尚,确实是玄奘。他手里捏着那根捆了戈翎的绳子,旁边正站着一个大胡子。那大胡子秃成光明顶,长得十分凶,脖子上挂着一个链子,那链子上串着九个人的头颅,显得他更是凶神恶煞。   大胡子左手拄着一宝杖,伸头往河里看了看,道:“要不我下去给你捞上来好了。”   玄奘很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,“我说沙和尚,做我的徒弟,不止要听话,任我欺负,还是要有头脑和智商的。我让她下去,就是为了给她恢复法力,恢复好了让她自己上来。没恢复好,你捞她上来做什么?”   沙僧看了一眼玄奘,继续怀疑道:“可是你只捆了绳子,她恢复了体力以后,肯定自己跑掉,上来找你作甚?你这什么智商?”   沙僧把最后一个问句说得声音极小,但还是落到了玄奘的耳朵里。玄奘跳起来,一把揪住沙僧的耳朵,“又欠抽了是吧?”   沙僧不敢回手,只一把捂住自己的耳朵,可怜巴巴道:“拜托你不要再揪我的耳朵,我认错就是了。”   玄奘脑门三根黑线,“长得凶还要卖萌,我是收了一个怎样的妖怪做徒弟啊?”他嘴里念叨完,松手放开沙僧的耳朵,站直了身子掸了掸身上的破旧僧衣。   戈翎在水下吸了吸鼻子,也算是把眼泪给忍回去。然后她快速摆动了几下尾,极身钻出水面,幻化成人型,找准岸上的玄奘便扑了过去。她把玄奘扑倒在地,压在身下,玄奘已经被吓呆了。他张合了半天嘴,“女……女施主……”   “叫我翎儿行不行呢?”戈翎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,说完便把唇压了下去,脸上已是粉色云霞缓缓飘动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第十五章 沙和尚   看到这一幕,一旁的沙僧右手扒住下巴,表情十分吃惊,出声道:“原来做和尚也是可以这样的,看来我真是拜对师父了。”   唐僧被戈翎压在身下,佯作抗争地扑腾了几下手臂,然后默默地手放到了戈翎腰上。戈翎红着脸唇贴唇地吻了玄奘片刻,抬起头来,与他对视。良久,玄奘被她盯得几乎压不住心头的悸动感,便清了下嗓子道:“怎么了?看什么呢?”   戈翎还是看着他,眼神极为认真,轻声道:“陈玄奘,真的是你?”   “不是我你还亲我?”玄奘挑了一下眉毛,表情很不自然。   戈翎眼框蓦地湿了溢出泪来滴在玄奘的脸上,玄奘怔了一下,抬起手来到自己脸上摸了一下,开口道:“怎么了?”   戈翎轻吸了几下鼻子,也不去擦眼泪,只道:“我以为你死了,再也见不到你了。”本来该是忧伤满腹郁郁哭泣的,此时的戈翎却越哭越开,后来直接哭成了没奶吃的孩子一般,毫无形象美感可言。   玄奘扶她坐起来,把她揽在怀里,不停拍着她的背道:“乖,乖,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?”   戈翎大哭完只剩下抽泣,她一边胡乱擦着眼泪,一边道:“当初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怎么会在这里?大师说你被杀手所杀抛尸江河了……大师……大师呢?”   戈翎说到青亦的时候,注意力便突地从玄奘的事情上直接转到了青亦的事情上。从她在鬼村里被那个“青亦”打晕到现在,青亦去了哪?   玄奘看着她,表情完全不似刚才,竟正经了起来。他微顿了一下,下巴朝沙僧扬了扬,“你问他。”   戈翎看着玄奘的举动,知道他说的“他”是旁边的沙僧。叫她问沙僧,是什么意思?沙僧被贬下界后,就在流沙河占河为王。专喜欢吃人,尤其喜欢吃过往的和尚。流沙河的水是弱水,连根鹅毛也浮不起,却有九个和尚的头颅怎么也沉不下去,他遂收集了起来做了脖子上的骷髅链。   若她没猜错,那村子里的人都是被沙僧所吃,留下了诸多冤魂野鬼在那里。玄奘让她问沙僧,也就是说青亦出事了,而且和沙僧有直接关系。难道……也送命在了这个大胡子的腹中?   戈翎不敢转头去看沙僧,不是因为他长得凶,而是因为他现在是唐僧的徒弟,她不知该如何质问和面对。   戈翎把头低下去,一直低下去。在一旁的沙僧看出了端倪,忙地自己凑过来,“姑娘,那小哥我没吃他。只是他在鬼屋里呆的时间长了,阳气受损,修炼些日子就能恢复的,没大碍。”   戈翎听他这么说,忙地站起来转身面向他,“大师没死?”   “当然没死,我是想吃来着,只是这秃头不让,我就没吃,嘿嘿嘿……”沙僧笑得憨。   玄奘清了一下嗓子,他忙地收了声,不笑了,表情委屈道:“是师父,是师父……”   “大师在哪?”戈翎不管这两个人的互动,只把自己的问题问了。   “在村子里躺着呢,现在只怕都能下床了,我带你去看看。”沙僧看着戈翎,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道。   戈翎深吸了口气,刚要迈步往村庄去,便见得青亦从远处走了来。戈翎眸子一亮,抬步跑到青亦面前,拉了青亦的袖子道:“大师,你怎么样?”   青亦的脸色略有些憔悴,嘴唇失了些许血色,看着戈翎摇了下头,“我没事,你呢?”   “我很好。”戈翎道,总算可以松口气了。只是这口气刚松到一半,突然有人拉了她的胳膊,直接把她的手和青亦的袖子拉开了。戈翎回过头,是玄奘。玄奘脸上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,“这么亲密做什么?”   沙僧这时也凑过来,看着青亦道:“这位小哥,你没事了吧?”   青亦冲他点了下头,“没事了,多谢不杀之恩。”   “不用谢我,要谢谢我师父,是他不让我吃你,要不你早去见阎罗王了。也不对,流沙河这里煞气重,那黑白无常都不敢来带这些鬼,你也是去不了阴间的。那些村子里的鬼,都为我抓人吃呢,都是我的喽啰,你死了也是。”   “难怪村子里那么多孤魂野鬼了。”青亦自言自语,说完又把目光看向玄奘,虽从老远处就认出了他,现在看到眼里,还是不真实得很。他看了片刻,方开口道:“陈玄奘,你没死?”   玄奘很是随意地笑了一下,“在客栈就跟你说过,贫僧命贱而且硬,想死都死不了。”   见青亦没事,话题也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,戈翎也就把脸转向了玄奘,“陈玄奘,在客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你为什么会在这里?还有,他怎么成你徒弟了?”戈翎说着,用手指了指沙僧。   玄奘酝酿了半晌,才找到了一种说书的口吻,开口道:“话说那一天,你们出去后不久,黑衣人就又回了客栈。想我是何等仁慈的出家之人,必是不会和他们动手的……”   “陈玄奘,你认真点!”戈翎拧了眉,盯着玄奘。玄奘被她呵住了,便清了下嗓子道:“他们把刀捅进了我的胸口,我是看着自己的死的,看着他们把我抛到了江中。我想着,我是从江中而来,最后也归于江河,倒也是件十全十美的事情了。只是没想到,我没死,醒来后就见了这长得奇丑的大胡子。”   “他给我弄了间小屋,叫我住下,非得要认我做师父。他说如果我不答应,他就不会让我走。我答应了,结果他还是没放我走。于是我就一直在这住了下来,控制他吃人的数量,给他可能领悟的一些教化。”   “你依流沙河的名字给他取了姓,又取了法号叫悟净。”戈翎接着玄奘的话道,玄奘顿了一下,接着道:“”沙”姓确实因流沙河而取,只是我并未给他取法号。你说的这法号倒是不错,他确实该净一净。”   至此,戈翎算是把心里所有的石头都放下了。她看着沙僧,脸有笑意,诚心诚意道:“谢谢你救了陈玄奘,并且没有吃了他,听说你最喜欢吃和尚了。”   沙僧憨憨一笑,“他顺着河流而来,我给他捞起来就是活的,姑娘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和尚?”   戈翎又是一笑,“我还知道你是因为打碎了天宫的琉璃盏而被贬下了界,在这流沙河受难,每七日要受天宫飞剑穿心百余下的惩罚。你见过观音,他点化你,一定要拜一个取经人为师。所以,你才这么执意要拜陈玄奘为师,只为修成正果。”   沙僧脸上的憨笑不减,在戈翎这番话以后且变得越发重,眼底却汪成了一汪深泉。他就这么笑着,思量着戈翎说的话,自己再组织连贯,在脑子里形成全局理解,然后点着头顺水推舟道:“是是,姑娘知道得真多。”   原本他解释不清的事情,找不到很圆满借口的事情,这个小姑娘都帮他解释清了,此乃天助吧。虽然,他一点也不信天。他要的是,这天,对他臣服!   这会子把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,玄奘走到戈翎和沙僧中间,挺胸清了清嗓子道:“沙和尚,既做了我的徒弟,入了我佛门,便叫人施主就好,不可再叫姑娘小哥之类。”   沙僧点了下头,憨声道:“是,师父。”   玄奘把目光往他一睨,“还有,你到底还放不放我走?”   沙僧听了这话,看了看戈翎又看了看青亦,把手里的宝杖往地上一戳,“放可以放,只是师父必须带上我,我要与你们同行。师父去哪,做徒儿的就跟去哪。”   玄奘猛的跳开身,“沙和尚,你开玩笑吧?你这体型,你这样貌,我带你出去当街卖艺啊?”   “如果师父愿意,可以啊,嘿嘿……”   玄奘抖了一下身子,看向戈翎道:“小鱼儿,你打算去哪?”   “你去哪我就去哪。”戈翎笑,很是开心。此话一出,便听得青亦清嗓子的声音。戈翎把目光转向青亦,学着沙僧的样子低声委屈道:“对了,我答应大师一直跟着他帮他收妖的,也好顺便修仙。”   戈翎原本以为玄奘会傲娇地和青亦分开,让她来选跟谁。却没想到,玄奘转身看向青亦,开口豪迈道:“你是大师,她跟你,我也跟你。”   “那我也跟你。”沙僧凑过来道。   青亦看着眼前这两个雄性,略有些无奈,但看到戈翎,便只好把头点了下去。带着各种妖怪去收妖,还要保护一废柴和尚,只怕只有他能做出这种事了。最糟糕的还不是这个,而是戈翎和玄奘的关系。   若是他一点都不为所动,那是骗人的。即便是再强大的男人,在爱情面前,也会有嫉妒之心。   而戈翎,从来没想过,有她存在的西游,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。唐僧不像唐僧,是个逗比。沙僧不像沙僧,是个呆憨货。那还剩下的悟空和八戒呢?会是什么样子?她的玄奘,还会西去么? 作者有话要说:  沙僧喜欢吃和尚,但是没吃唐僧,是有问题的。他没有接受过观音的点化,认唐僧做师父是有别的深层目的的,女主不小心给他打了个圆场。   ☆、第十六章 沙和尚   却说玄奘、青亦、戈翎和沙僧四人组成了个颇为奇怪的组合,无甚生活目的的三人都跟着青亦去降妖济世。玄奘不过是因为这世间只有戈翎还能让他有所牵绊,遂才跟着,却也是个吊儿郎当的货。   沙僧这边见玄奘没甚正经样子,自然也就是个不爱出头的主。师徒两人插科打诨,用到的时候方上去帮一把,不用的时候都自寻了方法去乐活。   四人在这路上走了数日,这一日停在一农家小院前。因四人都生得不凡,这村子里的人倒是无人敢留他们,都关门上闩把他们挡在门外。   玄奘见了这情景,只当不见,挑了一家上去敲门道:“我说这家施主,我们是过路的,只想在你这留宿一晚,我们会给钱的。”   里面静默了半晌,才传出一妇人的声音,“本家不留客,诸位师父还是到别处去吧。”   玄奘还要敲门,青亦上去抓了他的手腕,道:“别敲了,看到你徒弟沙僧,他们是不会开门的。我们再去别处,看能不能找家客栈。”   玄奘只好把手抽回来,甩了下袖道:“好。”   接下来四人又走了五六里地,也是一家客栈未见。最后走至一荒山地,斜坡而上必是深山无人了。玄奘踏步上去,仰头看了一眼空中的半月道:“今儿只怕要睡这儿了。”   “去找个山洞吧。”青亦接话道,像是遇惯了这种情况。四人至此找不到住处,遂就只能找了个山洞住下。平时戈翎都是与他们分开住的,这同住一个小空间之内,还是头一次。   她侧卧在一个石头上,看着洞口洒进一小片月光,睡不下去。青亦躺在离她不远的一块石头上,在光影昏暗中看着戈翎的轮廓。戈翎一个姿势累了,便动了一下,转身向青亦,开口问:“大师,我们就这么收一辈子的妖么?”   “有一天你功德圆满修成仙,怕是不愿再跟我的。”黑暗里传来青亦的声音。   “成仙不成仙的,我倒是没那么大欲望。做人有做人的乐趣,做妖有做妖的乐趣,何苦一定要成仙成佛呢?若是过得踏实满足,做什么都是一样的,不必太刻意求之。”戈翎说完把目光投向黑不见指的洞顶。   “女施主倒是我遇到的头一个不想成仙的妖,想我知道的,那都是为了成仙成佛用尽了心思的妖。成了仙,才是正道,才能叫人正眼瞧上几眼。当妖即便活上千百载,那也是活得没名没色的。”出声的是沙僧,声音闷闷憨憨的。   戈翎动了下身子,“你也是这么想的?”   “自然,我还想着回到天庭做我的天神呢。当年的卷帘大将是个闲差,也是个看人眼色的神职,那日子也不好过。我若再回天上,必是要当大将的。”沙僧的憨语气,把这些很有野心的话,说得都如小孩说语一般。   戈翎长出了口气,“这样的天庭和人间有什么差别呢?玉帝只因你打碎了琉璃盏就把你贬下界,让你遭受如此惩罚,你记恨他吗?”   沙僧声音蓦地一沉,没了丝毫憨气,道:“我一定会再回去的。”   戈翎心里咚地一跳,似一颗石子落入心田,激起水浪。她竟觉得……沙僧说的这番话,其中恨意与报复之意居多。而那心中自觉有罪,想自悔自改得以宽恕得道再入佛门的心思,竟是一点也听不出的。那么,沙僧要回天庭,该如何回去?   戈翎抿了下嘴唇,试探性地问道:“你为何如此笃定?”   “因为有他在。”沙僧道。   “谁?”   “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孙悟空。”   听到这话,一直翘着二郎腿躺在石头上玄奘这会子骨碌翻了起来,“还真有叫孙悟空的这只猴子?我只当是坊间故事,莫不是他真的被压在那五指山下?”   沙僧也从石头上坐起来,很是认真道:“正是,五百年了,也不知他变成什么样了。”   “要不咱们去看看?”玄奘对于此事的好奇心极重,他十分想见这叛逆逆天的猴子。身为妖,不自卑不自弃,扛着“齐天大圣”的旗号把天宫搅成那样。这样的妖,他定是要见上一见的。   “这样的妖,放出来便是一场浩劫。依我看,倒不必费周折去看他。”两人正聊着,青亦出声阻止。   玄奘把右脚抬起,往石块上一放,“你不是捉妖师么?还怕妖不成?”   青亦轻出口气,不理他,自侧过身去。戈翎看了一下青亦的背,又看向沙僧道:“沙和尚,你也想去找他是不是?”   沙僧点了下头,声音蓦地又便会憨呆状,委屈兮兮地开口道:“在天庭只见过他一次,这么厉害的人物,我还是很想去看看他的。如果能让他出来,他一定会帮我回天庭的。”   “你为何如此笃定?”戈翎又问了这句话。   “因为他厉害咯。”沙僧回答得简单,像是十足的理由,其实等于没有回答戈翎的问题。戈翎默默地坐起身来,不再问沙僧,低声道:“其实我也挺想见见孙悟空的。”   戈翎的话落到青亦的耳朵里,他蹭从石块上起身,看向戈翎道:“坊间里那大闹天宫的传说,我们都听过。有些妖只是为害一方,地域仅限自己所在洞穴周围。但那孙悟空,闹的可是天界,波及下来,人界必遭此灾祸。若再出差错,放了他出那五指山,不知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。五指山五百年的孤苦冷寂,他心中除了仇恨还会有别的?”   戈翎坐着不动,半晌出声,“大师,你也当孙悟空是个妖猴,定会为祸三界?”   青亦道:“不是我如此认为,是事实便是如此。”   玄奘抬手在自己的光头上抚了又抚,青亦说得没有错。孙悟空不是一般的妖,神仙尚奈何不了他。那些反叛的故事,闹得天翻地覆的故事,说起来是一段叫人气血沸腾的勇猛过往。但若让这过往再重现一次,对于诸多平凡者来讲,只能是灾祸。   玄奘摸着头摸着头就躺下了,吹了一长串嘹亮的口哨道:“都睡吧。”   戈翎揪了揪自己腿上的白裙,耸了下肩,也躺下去了。青亦略安心,把头发捋到身后,侧身躺倒在石头上。唯有沙僧一人,一直呆坐着。他眸子深处闪着光,扫视了下躺下的三人,很久才躺下去。   次日一早,戈翎是被青亦叫醒的。她揉着眼睛从石头上坐起来,转头四处看了看,不见玄奘和沙僧。她把头仰起,看向青亦问:“陈玄奘和沙和尚呢?”   青亦摇了下头,“起来就没看到,想是出去探路了。”   青亦话音刚落,玄奘便从洞外走了回来,“我确实是去探了下路,只是,那沙和尚竟不见了。说好拜我做师父,凡事听我的,竟敢偷偷跑了。等我抓到他,非把他耳朵揪下来不可。”   戈翎眯着眼,把目光转向玄奘,“昨晚一直聊孙悟空的事情,莫不是他见我们不愿去找孙悟空,他自己去了?”   玄奘顿了一下,“这个有理,他一心想再回到天庭,又说那只猴子定会帮他回到天庭……”   “我们得阻止他。”青亦打断玄奘的话。   玄奘结着舌头,“我……我们?你开什么玩笑?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啊?”   戈翎拧眉想了一下,“沙和尚的战斗力不是很强,阻止他放出孙悟空还是可以的。但若是他把孙悟空放出来了,那时我们便是救世主也没用了。”   青亦点头,玄奘便默了声。三人这般说罢,便一刻也不耽搁,赶紧整了行装,往五指山而去。截得住沙僧更好,截不住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。   三人专心赶路三日,玄奘算是个拖累。但因沙僧乃是他的徒弟,这事儿不能把他丢下,遂只能让他拖累。就算他不是沙僧的师父,因着之前客栈一事,戈翎也再不敢把他丢下。   三日未见得沙僧影踪,戈翎三人却是疲累上身,最累者自然是玄奘。在路过一村庄时,玄奘直接扶了墙,大喘气道:“不行了,撑不住了,今儿在这找户人家住一宿吧。”   戈翎见他这要死不活的样子,也心疼他这凡胎肉体的折腾了这三天,便上去扶了他道:“好,今儿就好好睡一晚。”   戈翎说完,便扶着玄奘去挑了家看起来比较有钱的人家敲了门,门上的小厮开了门,见戈翎三人便问:“你们是?”   戈翎礼貌笑着道:“我们是过路的,想在这借口一晚,不知可否行个方便。”   小厮见戈翎不似坏人,旁边又有一和尚,便道:“你等着,我回去报给我们太公。”说罢,小厮便关门进了屋。   半晌,他又出来开了门,把戈翎等人往里带道:“太公说家中房多屋多,便留你们一晚。只是,我家太公颇爱佛法,遂要这位小师父陪着聊上一聊才好。这也是,我们太公为什么要留你们住下的缘故。”   玄奘此时缓过了气,只道:“这个好说,贫僧定当奉陪。”   “那就最好了。”小厮边说着,边把三人往客房领去。   戈翎走在青亦旁边,越往宅子里走便越觉得不对劲。她暗扯了几下青亦的袖子,低声道:“大师,你有没有感觉到,这里妖气颇重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第十七章 猪刚鬣   青亦自然是感受到了,但在本家人面前,提这个事情可不是好事,便噤口不语。他虽不说话,那小厮却突然停了步子,回过身来,看着戈翎道:“这个姑娘,您莫非有知妖降妖的本事?”   戈翎看了一眼青亦,又看着这小厮道:“是,我们是降妖师。不过,他是大师。”戈翎说着,把目光瞥向青亦。   这小厮听得戈翎的话,眸子一亮,道:“真是上苍给的缘分,既遇上了,我必得带你去见咱们家太公了。”小厮说罢,也不等戈翎细问,也不先安顿他们的住处,直接便带去了上房。   他进屋回了话,出来便急忙请了三人进去。戈翎不明所以,只能跟在青亦身后。青亦带头进去落了座,戈翎和玄奘与这家老爷见过,也跟着坐下。   这太公看着三人,脸上稍见喜色,只看着青亦道:“你是捉妖的大师,还是后面的那位小师父是?”   “是在下。”青亦道。   “好好。”这太公说着,又道:“不知大师作何称呼?”   青亦道:“叫我青亦便好,不知您怎么称呼?”   “我们这里叫高老庄,凡住此村的,多半是姓高,你们叫我高太公便是。”   “高太公……高老庄……莫不是你家招了猪妖,那猪妖官名为猪刚鬣的?你家三姑娘,叫翠兰。”戈翎把所得信息一串,自然想到了猪八戒和高翠兰的那段风流往事。   高太公听到戈翎说出如此详细的信息,忙把手里的茶杯放下,看向戈翎道:“正是了,姑娘莫不是听了旁人说了这事?我们家正为这事发愁呢,已是这般三年了,找了各种法师道人,也没降得住那猪妖。偏我那三丫头,是个死心眼的,叫我又枉生了多少气。”   戈翎知这猪八戒在高老庄并没做什么坏事,倒是还帮高家发家,做了件好事。高家要收了他,不过是因着他妖怪的身份。若不是在新婚夜醉酒现形,猪八戒怕是会安稳地做上三年多高家女婿。   戈翎不知道遇上猪八戒是不是天定的,因着他和玄奘有着师徒缘分。但是遇上了,这事放在青亦那,便不能不管。青亦和玄奘自然不知道高老庄猪八戒和高翠兰的事情始末,于是戈翎便让高太公粗略讲了一遍。   只是,高太公嘴中的故事,与戈翎从《西游记》中得知的故事,却不全然一样。在猪刚鬣新婚夜现形之后,着实是吓跑了一众宾客与高家人,也吓到了他新婚妻子高翠兰。当晚,酒意大发,他未收得住,便驾云去了。   高家人只当他现了形再不敢来了,怎知他第二日便又来了高家。猪刚鬣来到高家,那高家翠兰,倒是十分爽快就给他开了门。不知入门后发生了何事,但终是成了夫妻之事的。等天一明,猪刚鬣便又去了。   这猪刚鬣每次去来,都引得飞沙走石一片,惊得高老庄居民心中忐忑。只正因如此,高太公便越发觉得自家没脸,要找人收了这猪妖。但他家的三丫头,却并不是如此想法,竟是认定了这位夫婿的。   高太公原还让夫人去说上一说,后来便再也不劝了。于是那高翠兰便独居后亭楼上,每晚等着猪刚鬣的到来。   戈翎听到这蹙了眉,“那你家的三姑娘倒是不怕那猪妖?”   “说是有了情分,即便猪刚鬣不是个人,她也是要嫁鸡随鸡的。”高太公说着就无限懊恼,“若三丫头不愿意,这事倒好办些。只消跟那猪妖说清楚,这婚姻的事,强求不来,疏了他,日子久了,他定是不来自讨没趣的。”   “那你就认了这猪妖,让他给你做这女婿,不就皆大欢喜了吗?”玄奘听到这,已是满心放松,便把手压到脑后靠在椅背上说。   高太公又叹了口气,“师父您是不知,这人活一世,活的就是个脸面。现在外头人都说我高家招了个妖怪女婿,哪里还有人愿与我家结亲往来的。便是我那大女儿二女儿,也不带女婿回来了。不止面子上过不去,这日子啊,也难过。”   既这么着,这猪妖必是要去会会的,于是青亦道:“太公放心,这事我们定会尽力一试的。”   高太公心下有些激动,忙站起来到青亦面前作揖道:“若是能了了这事,定当重谢。”   青亦这边回礼,便跟着刚才那小厮下去了。三人安顿好之后,聚到青亦房中。戈翎眉头微拧,若是猪刚鬣单方面要做这女婿,为祸高家,这事倒是做得理所应当。但是,如今是高家小姐也钟情猪刚鬣,他们要做的事就变成了棒打鸳鸯。   戈翎呆了一会,只道:“大师,这事咱们别插手了吧。我们只住上这一晚,明早便往五指山赶去便是。人家高家小姐和这猪刚鬣是真心实意的一对,我们何苦拆散呢?”   青亦坐着不动,“若不能让这猪妖收心在自己的妖洞中,这高家庄只怕是没有宁日的。”   玄奘躺在青亦的床上晃着腿,“天已经黑了,那猪妖怕是待会就到了。还是先想想,怎么对付那猪妖吧。收拾完了,咱们也能早些赶路回去。我可不想我刚收了徒弟,他就给我闯了祸。”   戈翎轻出了口气,这事已经答应了那高太公,再推确实不好。她猛地拍了桌子站起来,吓得玄奘也忙从床上起来,“怎么了?”   戈翎的手还撑在桌子上,“那猪妖好色,我去会会他。”   “不行!”玄奘和青亦异口同声。   “为什么?”   玄奘从床边脚踏上走下来,“你姿色不够,还不如我长得清秀,你说是吧,大师?”   青亦噎了一下,然后清了下嗓子应道:“是。”   戈翎很是无语地看了看两人,慢慢软了手上的劲,坐到凳子上盯着青亦道:“大师,你怎么也开始说谎话了?”   青亦难得地露出些局促情绪,戈翎见他不出声,便从腰带间扒出一支玉簪。这玉簪是当初青亦送她的那支,戈翎也只有过这么一件首饰。她把玉簪插到发髻上,又理了理头发,站起来道:“我先去和那三小姐聊聊天,有情况一定叫你们。”   还没等青亦和玄奘出声,她便已经出了屋子。玄奘跟到门边,又回头看青亦道:“走吧,万一出点什么事呢?”不等青亦回答,他也便出了屋子,一路来至后院的亭楼。   高翠兰的闺房内,戈翎早与她坐在床沿上聊起了天。年轻女孩儿之间,一起呆了一会,便没了生疏感。高翠兰与戈翎熟后,便有话就说起来,只道:“三年了,家里三年没来过什么亲戚。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来陪我说话,谢谢翎儿妹妹你。”   “我也是好些年没与女孩儿家聊天儿了,也要谢谢你呢。”戈翎跟她套客家话,心里只惦记着猪刚鬣猪八戒何时过来。   高翠兰拉着戈翎的手,眉梢染上愁绪道:“我爹爹和娘,可都还好?”   戈翎有些不解,只回:“甚好,只是为着你夫婿的事,忧愁许多。你也是在家中的,为何还问我这个问题?”   高翠兰眉梢哀愁更重,低了下头道:“原是我不孝,定要跟着我夫婿,他们才要与我断绝亲子关系。平日里只叫下人送饭,没有见面说话的。他们只说,我断了这夫妻关系,便还是他们的女儿。只是,嫁已嫁了,又如何断得了呢?”   “你宁要那身为妖怪的猪刚鬣,也不要自己父母?”戈翎盯着高翠兰的眼睛,知道了自己丈夫是只丑陋猪妖,还要死心塌地跟着的,这让戈翎理解不了。像原着那样,害怕才合常理。   高翠兰还没回戈翎的话,楼阁门窗突然猛烈颤抖起来。戈翎心里一沉,只听高翠兰道:“他来了。”   戈翎跟着高翠兰从床上站起来,半晌门窗停止了震颤,便听得吱呀一声门响。高翠兰脸上喜色稍浓,忙迎出去。戈翎压着自己的异样心理,也抬步跟上去。想着,到底要看看这猪刚鬣是个怎么样的丑陋憨货。   而事实,截然相反。阁楼廊沿上,那一袭白衣的男子,浸身在月光里,美得不真实。在他面前,青亦和玄奘都要失色很多。   高翠兰扑出去,扑进男子怀里,只道:“相公,你来了。”   戈翎站在门内,看得有些痴痴呆呆。莫说是高翠兰,即便是世间再美艳高傲的女子,见了这般人对自己用情用爱,也难有不动心的。他轻轻抬手把高翠兰搂在怀里,又转过头来看戈翎,嘴角微微上扬。   他的一系列动作与表情,都让戈翎觉得叫他为优雅的神仙哥哥实在是不为过。   戈翎情不自禁地抬步过门槛,到廊台上,像个看偶像的小姑娘仰头看着白衣男子问:“你是猪刚鬣?”   白衣男子点头,“是,你是何人?”   戈翎一笑,“跟你一样,是只妖怪。”   猪刚鬣放开高翠兰,扶她进屋,面上也是挂着笑道:“姑娘倒是坦诚,我问的是姑娘的名姓,又为何在这里呢?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耶!双更了   ☆、第十八章 猪刚鬣   戈翎跟着他进屋,一边走一边道:“我叫戈翎,偶然路过的这里。听说了你们的爱情故事,遂来看看。”   猪刚鬣扶着高翠兰到床边坐下,只温声道:“以后不必等我这么久,若是乏了就先睡。我到了,自然会叫醒你。”   高翠兰轻笑着摇摇头,“你不来,我睡不着。”   戈翎看着两人的互动,脸上蓦地飞上两朵红云。猪刚鬣转过身来,刚好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,便道:“现在看到了,有什么想法?”   戈翎抬手下意识地擦了擦自己的脸颊,“你长得真好看,而且,很体贴。”   猪刚鬣笑出声,笑到最后声音极空,看着戈翎道:“谢姑娘夸奖。”   “不谢,是实话。”戈翎回,站着不动。   话毕,猪刚鬣只看着她不说话,高翠兰也坐在床沿上仰头看着她。戈翎不明所以,看了看猪刚鬣,又看了看高翠兰道:“怎……怎么了?为何这般看着我?”   高翠兰无语,猪刚鬣笑,背手往戈翎面前走了两步,俯身到戈翎耳边低声道:“戈姑娘……你是想在这里看我夫妻二人……”   戈翎听到这,猛地会意过来,脸上一烧,本能地就往后撤步子。她刚退了一步,猪刚鬣却伸手一把揽住了她的后腰。戈翎还没反应过来,他便抱着戈翎一个旋身移步出了楼阁,驾云而去。   高翠兰也没反应过来,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早已驾云远去了。她追到廊台门边,只叫了一声:“相公……”   追也不及,高翠兰只好蔫了情绪回身,却猛地迎面碰上了一光头和尚,被惊得轻叫一声道:“你是?”   “别管我是谁?你那猪妖相公,家住哪里?”玄奘冷着一张脸,他就一个没来得及,戈翎就被那妖怪掳走了,太生气了。   高翠兰脸上还是有些怕怕的神色,只道:“他住福陵山云栈洞,我也没去过那地儿。刚才那位姑娘,莫不是与师父你认识?不知我相公为何要把她带走?”   玄奘不大想理她,只字未回,拔腿就出了房间。高翠兰伸了一下手,又缩回去握在胸口,实在不知道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。   那边戈翎被猪刚鬣掳回了云栈洞,化作火光进了洞后,才放下她。戈翎惊神未定,踉跄着步子往后退了几步,气息不稳道:“猪刚鬣,你带我来这里干嘛?”   猪刚鬣看着她,眸子清冷,与刚才在高翠兰面前的样子完全不同。他盯着戈翎,直盯得他浑身蹭蹭冒冷汗。盯了半晌,他目光突然变柔,笑着道:“你这么怕我?”   “我为什么要怕你?只是你这样把我带到这里,没经过我的允许,未免太不尊重人了。”戈翎强撑着气场,这猪刚鬣一会温柔一会冰冷,实在让人捉摸不透。   果然,上一秒温柔似水,这一秒猪刚鬣的脸上已是冰箱满布。他冷着脸,冷着声音,冷笑道:“尊重?从天庭统领八万天河水兵的天蓬元帅,沦落成如今连拿真面目见人都不敢的猪妖,谁尊重过我?”   “是你调戏了嫦娥仙子,被贬下界,错投了猪胎,你怪不到别人。”戈翎接话就道。   猪刚鬣听到这话,猛地怔住了,看着戈翎不动。戈翎又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,“我说的是事实,你别这么看着我。”   猪刚鬣怔倒不是因为戈翎说的根本不是事实,而是她居然知道这件事情。想当年,他投了猪胎,从翩翩美天神,变成如此丑恶的猪妖,一度因为不能见人的相貌深深痛楚过。这种痛楚,到如今还是会不时钻到心窝里,疼得想死。   他后来招赘到这云栈洞卵二姐家,不嫌弃他相貌,与他为好。只是好景不长,不到一年卵二姐就死了,只留这空空的云栈洞给他。生活无所寄托,又有心中所伤尽数化作欲/望,他才幻化了相貌出去寻觅可得女孩子。   他见高家那三小姐生的漂亮,便入了高家,才有了后来的故事。   在天庭被伤过一次,还落得下界成猪妖的下场。所以猪刚鬣下界后,并未对卵二姐付出过自己的真心。怎奈卵二姐对他极好,死的时候倒也是叫他伤心了许久。即便如此,猪刚鬣对女人怀揣的想法也只剩下一个——欲/望。没有所谓的情,也没有所谓的爱。   猪刚鬣没想过要与高家翠兰共度一辈子,他为妖,她为人,必是不能共度一辈子的。他是男人,她是女人,他需要这么个对象,仅此而已。卵二姐死后,他甚至没想过要带任何人一个人回来做洞主夫人。对他而言,所有的女人,只做露水夫妻,即够。   戈翎见猪刚鬣沉默地呆了这么久,心里的不安越发明晰起来。她看着猪刚鬣,脚步慢慢往洞口处挪,一边挪一边道:“对不起,我不该揭你的伤疤。你……可以放我走了吗?”   猪刚鬣手紧握成了拳,一拳打在了戈翎颈处的石壁上,惊得戈翎死闭了眼咬牙不敢动。洞穴震了三震,最后稳了下来。戈翎见他不动了,才小心睁开眼睛,压着心底的慌乱,动也不敢动。   半晌,猪刚鬣的声音从她头上传来,“你知道我什么要抓你来?”   戈翎摇了摇头。若是原着里的猪八戒,她定说是猪刚鬣好色,见她美貌才捉了她来。可是到现在所见,这种推测一点也不成立。好色猥琐的人,不会是这样的。   猪刚鬣把手从石壁上收回来,轻柔地握住戈翎的脖颈,然后慢抚上她的脸,开口道:“但凡是长得有点姿色的女妖,我都会抓回来。你猜我抓她们回来……做什么?”   猪刚鬣的手抚在戈翎的皮肤上,让她浑身打颤,异常难受。她便略觉屈辱地咬紧了牙,摇头。猪八戒的本事,是孙悟空来了都要对付上好一阵子的。她打不过猪八戒,跑不掉,是现在最憋屈的事情。   猪刚鬣见戈翎摇头,又继续在她耳边道:“我会让她们在我身下快活,欲/仙/欲/死。最后,在那极乐中,吸干她们的法力精元,让她们心甘情愿死在我身下。我恨神仙,同样,我更恨我现在是只妖,还是只丑陋的猪妖。那高家,曾经是多欢喜我入赘他家。现在呢?嫌弃得巴不得把我收于牢笼。这种感觉,你能明白吗?”   戈翎身上颤抖得越来越明显,心底终于抑制不住地害怕起来。谁都怕死,何况她还死过一次。比起死,更害怕的,是自己的清白被糟蹋。她有点呼吸不能,慢慢仰起头看向猪刚鬣,颤着声音道:“求你……求你放过我。”   猪刚鬣握住她的后颈,捏得她生疼,强迫她把头抬得更高,看着她的眼睛道:“你会死得很快乐的,你要相信我的本事。”   戈翎的嘴唇在不住颤抖,眼见他就要把唇凑了过来,她猛地闭眼聚起体内法力冲向自己的心脉。干干净净地去,或许自己更能接受一点。   就在猪刚鬣嘴唇要碰到戈翎的一瞬,一支青铜色袖箭“蹭”地飞过,猪刚鬣往后一躲,松手放了戈翎。戈翎跌坐在地上,吐出一口鲜血,玉簪离发,摔成三段。   进来的青亦自然过去对付猪刚鬣,玄奘扑到戈翎身边扶起她,拧眉道:“小鱼儿,你怎么样?”   戈翎深喘了口气,耷拉着眼皮看向玄奘,摇头有气无力道:“我没事。”她法力收的不是很及时,心脉未全碎,但还是伤得不轻。   “我背你回去看大夫。”玄奘说着就要把戈翎往背上背,戈翎却拉着他的手腕摇头,“我要去帮大师。”凭青亦一个人的力量,一定不是猪刚鬣的对手,顶多只能打个平手。   玄奘有些懊恼,看向青亦的时候,果见他与猪刚鬣打得已是吃力。而此时,猪刚鬣早已露出凶丑的原形,手里拿着一九齿钉耙,不再是之前的神仙男子装扮。他嘶吼着,突然抡着钉耙冲戈翎个玄奘而来。   戈翎见猪刚鬣来势极凶,此时青亦亦是顾不上这边的。她本能就要把玄奘护住,却身上使不上力,却被玄奘整个抱住护在怀里。那钉耙凝了猪刚鬣七分气力,丝毫不手软地生生钉在玄奘背上。   戈翎惊得瞪大了眼,心里猛疼得又是吐出一口血,染红了胸前白衫,这个废柴和尚终是拿命护了她。戈翎撑着仅有的一些气力,脸上已是泪如雨下,出声道:“陈玄奘,你个傻子。”   戈翎只当玄奘这一次定是没活路了,心痛半晌,犹如死了一般。可是,猪刚鬣的钉耙在玄奘背上钉了一会,突然反冲回法力,猛地把他弹开了去。他弹开还没站定,青亦的袖箭便对准他的心脏,穿心而过。   猪刚鬣嘶吼一声,不管青亦,只盯着玄奘的背影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   “可以让你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的人。”玄奘声音如洪地吐出这句话,慢慢站起身子,转过来对着猪刚鬣。猪刚鬣还没说话,他猛地抬手成爪,聚上心头愤恨,把猪刚鬣一把吸过来,掐住了脖子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第十九章 猪刚鬣   猪刚鬣被玄奘身上的这股子煞气惊得瞪大了眼,便觉喉间猛地收紧,呼吸困难。他被玄奘钳制在手下,本能地抡起钉耙就要反击。玄奘左手抬起,轻松接住钉耙,握在手中,猪刚鬣使足了浑身力气也是没能动得分毫。   他就这般在玄奘的压制下,极尽嘶吼,剧烈地摇晃猪脑。声音震得云栈洞摇摇晃晃,碎石纷乱砸下。   玄奘掐着猪刚鬣的手劲道越发重,直捏开了那层肥厚的猪皮,映出鲜血来。猪刚鬣叫得越发惨起来,一声声瘆得一旁青亦和戈翎也是满心寒气。眼前的人,明明是玄奘,可又怎么可能是那个废柴和尚。   玄奘还是那张脸,却早已是金彩袈裟披身,浑身僧衣金亮如佛。与此同时,胸口慢慢闪出金光,笼罩得他如圣人一般。这是戈翎和青亦都从来没见过的景象,哪怕是原着中,也未曾出现过这种场景。   青亦去到戈翎身后,扶起戈翎。戈翎眼见着猪刚鬣就要在玄奘手下丧命,只撑着气道:“陈玄奘,快收手……”   玄奘似是听不到戈翎的话一般,掐着猪刚鬣的脖子,慢慢把他举到空中,脚离了地面。猪刚鬣此时便是再有挣扎的心,也是挣扎不动了。他大张着一张嘴,眼中目光不断失焦,气息却是半晌才听得一声。   就在玄奘要转手拧断猪刚鬣的脖子,再打散他元神的时候,两根白绸从身后凛冽袭来,缠上了他的脖子。玄奘还未来得及反应,那白绸疏地收紧,再猛地一拉,把玄奘拉离了猪刚鬣,往后飞了数步。   猪刚鬣得了喘息的机会,跌坐在地上,顺着白绸看过去。玄奘站定,也是回身。青亦和戈翎同样把目光投了过去,来人是一位女子。确切地说,更像一位仙子。她站在一束微光里,白衣胜雪,盈盈洒洒地覆在碎石上。   戈翎不明所以,这仙子救的是猪刚鬣,此时满眼里也只有猪刚鬣,戈翎便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了猪刚鬣那方。此时猪刚鬣正仰坐在地上,眼睛看了这仙子一眼,便收了回去。像是完全不受控制的,他眼中流出些清泪。渐渐的,却被脸上极恨的表情替代,那清泪竟变成了血泪在往下滴。   玄奘站了片刻,胸口金光慢慢消了去,身子也恢复为常态。他扶了一下头,趔趄了几步,扶住洞壁。   洞里无人说话,良久的冷清沉默。然后突然听得猪刚鬣一声嘶叫,他翻身而起,顺手抄起掉在身旁的九齿钉耙,飞奔着就抡向白衣仙子。那淹没山峦的恨意,那凝满钉耙尖端的凛冽煞气,招招致命的出击,都让另外三人看傻了眼。   白衣仙子不过就避了猪刚鬣三招,便再躲不过,钉耙一下子打在了她的右肩上,扎进骨肉中。伴随这一声门响,白衣仙子被耙尖之气震得一挺身子,嘴角流下血来。同时,右肩也慢慢氤出了血迹,不断往下蔓延。   猪刚鬣手握钉耙,眼睛猩红,面目狰狞。半晌,他突然自嘲般地笑起来,松了手中的钉耙,跌坐在地上,边笑边道:“看到我现在这样,你满意了?”   白衣女子脸上淡淡的,无任何情绪,清雅得犹如一株白莲。半晌,她才开口道:“天蓬,你不要再这么折磨自己了。”   “不要再叫那个名字!”猪刚鬣像是受了无限大的刺激,利用自己仅剩的气力怒瞪着眼睛嘶吼道:“我叫猪刚鬣,天蓬早死了,死在你和你那奸夫的手里。我已经变成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丑陋模样,他也得了八万天河水兵的统领权。你现在是来看我过得有多惨的吗?心里是不是更畅快了?”   听到猪刚鬣如此说,白衣仙子手抚向胸口,嘴角又溢出许多血。她身子发虚,眼睑也开始无力起来。她只看着猪刚鬣,似乎有满肚子的话,却只字说不出。   戈翎靠着青亦,此时已是有些撑不住。现在猪刚鬣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到了白衣仙子身上,他们三个倒成了陪衬。这猪刚鬣与这白衣仙子之间,应是有个多年情仇,想是才会这般。   各方又僵持下来,玄奘这时却耐不住了。现在猪刚鬣身受重伤,想大战也不可能了。他掸了下身上的破旧僧衣,直接走到戈翎身边,不争取同意地一把把她打横抱在怀里。戈翎惊了一下,“陈玄奘,做什么?”   “回去休养,难道在这里等死不成?他们爱唱苦情戏,便让他们自己唱去好了。”说着玄奘抱着戈翎就往洞外去,因着刚才猪刚鬣被玄奘那般震慑过,又因身子被伤,也不敢上前拦着。   青亦看着玄奘和戈翎远去,倒没跟上去。猪刚鬣的事他担了下来,这事到现在还是没个说法的。如今猪刚鬣受伤,已不是他青亦的对手,想收他易如反掌。但是故事没说清,这猪刚鬣永远不会抹去心头怨恨,一心向善的。   青亦站着,只见那白衣仙子抬手自拔下伤了自己的钉耙,无言无语地便转身往洞外走去。她纯白的裙摆在地上曳曳而动,不几下便把猪刚鬣的目光引了过去。   猪刚鬣粗喘着气,看着她冰冷略带些决绝的背影,心头狠狠疼着。他不是没想象过五百年前的事情可能是场误会,背叛他的人并不是她。可是她什么都不说,没有解释没有一言一语,只让他心底更生出无限悲凉。   有时候他都愿意去自欺说五百年前是场误会,他自认委屈,放下所有尊严,只愿和她重修旧好。哪怕是如此,她也没有给过他丝毫的希望。猪刚鬣觉得自己在她眼里一钱不值,只符了那一种剧情——她从来没爱过他。   “霓裳,你为何对我这么狠?”猪刚鬣终是流下了极寡淡的清泪,躺倒在地上,抽泣着,满眼无望。他的声音极空,却又似承载几百年的哀伤。   叫霓裳的这位仙子顿了步子,脸上早就爬满了泪痕。眼泪落到唇间,有点咸。她抿了一下唇,终还是迈出了步子。只走出两步,青亦便挡在了她面前。她把脸转向一边,不想叫人看去了自己的样子。   青亦站着,向霓裳作了个揖道:“恕在下唐突,仙子有什么话,可否说出来?”   霓裳仙子收了眼泪,慢摇了下头,“没什么话。”   “五百年前,我与一位叫霓裳的月宫仙子相知相爱……”霓裳刚说完话,躺在地上的猪刚鬣突然开口道:“她是月宫仙子‘嫦娥’里的一员,性情温和,偶尔俏皮。我喜欢看她跳舞,她一跳舞,天地间什么都失色了。我和她相约在天河旁,相爱了。我们一起数天河里的星星,她靠在我怀里说我们要永远这么相爱……”   猪刚鬣说到这,声音哽咽,停下来。而霓裳在青亦面前,亦没控制住眼泪,眼眶中泪水滚滚而下。她抬手去擦,轻吸了下鼻子。猪刚鬣顿完,又继续说:   “后来,我去月宫看她。那一日,在月桂树下。我亲了她,从此万劫不复,人都说天蓬元帅心生色念调戏了月府仙子,呵……二郎神拿下我的时候,我才知这一切全都是个阴谋。他不过是惦记我在天宫的那点权力,他想掌控天宫所有兵权,所以导出了这出戏。从最开始,天河边,就是一场阴谋。”   “不是的,与二郎真君无关。”霓裳突然出了声。   猪刚鬣停了话,半晌叱笑出声,“说到他你就有反应了么?你不知道你越为他辩护,我的心越痛么?有时候想想不如死了好,偏又怕死,怕死了之后这天地间再没有你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,没有一个人记得你来过。”   在这番话后,霓裳便再撑不住自己的身子,青亦忙过去一把扶住她,并小声道:“仙子是不是有什么苦衷?”   霓裳扶住青亦,抬眼看了他一眼,“我是偷偷下界来的,王母娘娘若是发现,必是会追下来的,他们不准我与天蓬再见。”   “不能说的话,也是跟他们有关?”青亦好像听出了点门道,便跟着问。   霓裳不点头不摇头,只道:“天庭不准有七情六欲,与凡人不行,神仙之间亦是不行。”   霓裳说得隐晦,但青亦此时有些明白过来了。他扶着霓裳往外走,霓裳却僵着步子,最终还是把头转回去看了猪刚鬣一眼。到了洞外,已是天明,阳光微微刺眼。霓裳看着青亦,开口道:“青亦大师,求你帮天蓬一把。”   青亦点头,“仙子放心,我会的。”   这般救下了猪刚鬣又与青亦说完这些,霓裳便驾云回到月宫。却是刚进了门,便觉出宫中气氛不对。等进了大殿,便见得王母娘娘坐在殿中。霓裳心沉下去,一步步走去王母面前,行礼问好。   王母不看她,拿着晶透的茶杯盖蹭动茶杯,半晌出声问:“去哪了?”   “出去走了一遭,不知娘娘找我有何事?”   王母拿着茶盏的手松了一下,茶杯直接掉落到王母面前,砸碎了溅得裙摆满是茶渍。霓裳哆嗦了一下身子,便听王母说:“那只猪妖,被你救下了不是?”   霓裳抿唇不语,已知自己在劫难逃了。当年王母和玉帝找人冒充了她,引诱天蓬,当场抓住,给他按了个调戏月府仙子的罪名,打下了凡界。又因天蓬与她犯下的是王母最难容忍的私情罪行,便直接让天蓬投了猪胎,即便到凡间,也再没脸谈情爱二字。   因两人一直行事低调,不曾让人抓住过把柄,王母遂才想到了找人冒充霓裳这一计。但这一计,只给天蓬按了罪名治了罪,并没有波及到霓裳。而这一次,便是如何也不能自保了,也再不能暗中默默看着天蓬了。   而霓裳在下界没有明确说出当年真相,也只是有着那份侥幸心理。若是王母娘娘不发现,她还是可以保持这种状态下去的。她的天蓬在,她也在。若是她告诉了天蓬真相,那天蓬会不会拼死一搏闹到天上,谁也不知道。到时,谁都没有个好下场。   胳膊,是永远拗不过大腿的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啊。。我一直觉得自己不会写言情啊,一写就觉得不对劲啊,但是居然写出来啦。   ☆、第二十章 猪刚鬣   却说猪刚鬣从云栈洞跌跌撞撞追出来的时候,霓裳已经上了天界。他身受重伤,站在几缕阳光下,慢眨了几下眼,便粗喘着气跪倒在地。他没了眼泪,也没了心情波动。   青亦站在他旁边,低头看了他一眼,只道:“你为何不信她?”   “我为何不信她?”猪刚鬣出声自问,声音极小,如蚊蝇细哼。   青亦把手背到身后,仰头看着霓裳在天际消失的地方,慢声道:“你应该知道,二郎真君没那么看得起你那天河八万水兵。我想,你应该是因着自己现在的处境没有颜面再面对她,所以才选择不去相信她。你宁愿选择相信是她背叛了你,自己是个完全受害者。那样,你便可以更安心地自我堕落。你觉得,这一切都是别人造成的,而不是你自己。”   猪刚鬣跪在地上,背部慢慢抖起来,声音由轻到重,“不是的不是的……”   “我只为霓裳仙子可惜,竟为你这样的人,承受了五百年的心酸孤寂。换来的,却是一记钉耙和无尽怨恨。”青亦不理会猪刚鬣的反应,继续道。   猪刚鬣终是有些受不了了,双手猛地抱住了头,大声道:“你不要再说了!”吼完后是一阵沉寂,青亦只站着不再说话。半晌,猪刚鬣好似恢复了平静,把头一仰,很是无望道:“你收了我吧。”   青亦手指在自己的收妖瓶上抚蹭很久,最后还是收了猪刚鬣。或许让他静一静,顺带修养已受身体,是如今最好的收场了。没人能上得了天,入得了南天门,也就没人能知霓裳的终果。便如此,各安天命。   等青亦想到戈翎,急急忙忙回到高老庄时,戈翎正躺在床上,脸上血色浅淡。玄奘守在她床边,握着她的手,无声无语地盯着她。   青亦跨过门槛,推开门,走去床边,每一步都走得很慢。等到他走到玄奘身后时,玄奘突然出声道:“她不是凡人,大夫看不了她的病。她回来后就昏倒了,你说,有什么法子能救她?”   玄奘说的平淡,可他的语气越平淡,青亦心里就越紧得厉害。他看着床上的戈翎,只觉有无限长远的距离隔在两人之间。生与死,怎么能不远。   就在两人都无声,房间里的悲戚氛围越来越浓的时候,屋外突然传来惊叫声。玄奘还是盯着戈翎,全然似没有听到。青亦动了一下身子,便见一个家丁撞进了屋子,结结巴巴道:“大……大师,有……有妖怪……”   青亦眉心一皱,猪刚鬣已经在他的收妖瓶内了,怎么还会有妖怪。他还没来得及出声问,家丁口中的妖怪就直接进了屋。原来,是之前不告而别的沙僧。他进了屋,二话不说就去到玄奘旁边,道:“师父……”   沙僧话刚出口,意识到屋内气氛不对,又看到床上躺着的戈翎,忙止了话,慢出声:“戈姑娘这是……”   玄奘终于似回了神,动了一下僵硬的脸,才意识到自己眼眶里全是眼泪,忙又收了收没流出来。他声音微哽,看向沙僧道:“你怎么又回来了?”   沙僧进来的时候是满肚子的话,如今看了看青亦,又看了看玄奘,突然觉得自己说什么都不合时宜,便低下头半晌没出声。玄奘又把目光收回到戈翎身上,慢声道:“你要是有自己的事情,就走吧。虽说我收了你做徒弟,但并不能教你什么。若想学佛法,去找个寺庙吧。”   沙僧这时倒直接坐在了地上,盘起腿来,赌气般道:“我不走,我来,是有事跟你说的。”   “什么事都不重要了。”玄奘无力回道,若是不能救戈翎一命,还有什么重要的事。他一生中有牵绊的两个人——法明和戈翎。现在都走了,他还有什么生活意义?   沙僧坐在地上,不管玄奘的态度,继续道:“我去找了那猴子,原想着放他出来,我好借他重返天庭。但是,那猴子……”沙僧说到这停住了,突然仰头看向青亦转了话题道:“戈姑娘到底怎么了?”   “心脉受损。”青亦简单道,也是没什么说话的心情,不过都是在琢磨还有什么能让戈翎复原的办法。   沙僧点着头,然后突然眼睛一亮道:“师父,你不如割块肉给戈姑娘吃。”   玄奘把头转过来,蓦地想起在金山寺初见戈翎那会,戈翎要吃他的肉。他眉心动了一下,看着沙僧。半晌,他一句话没说,直接站起了身子大步出去。沙僧从地上站起来,看了一眼青亦便跟着跑了出去。   他说出这个秘密,想着玄奘一定会问缘由的。但是他竟不问缘由,直接走了,让沙僧小不解了一下。原来玄奘出去后直接去了煎药的厨房,等沙僧到的时候,玄奘已经割了肉入药了,手腕上缠着白布,殷着血渍。   玄奘冷沉地煎完药,便把过滤出的汤药端去了戈翎屋。青亦要接下他手中的药,他直接避开去到戈翎床边坐下,然后扶她坐起。他不要任何人帮忙,自己尽数把药都喂进了戈翎嘴里。戈翎命垂一线,却还咽得下东西,也算是叫人欣慰的一件事情。   等玄奘喂完药,青亦才过来问:“你真的割了肉?”   玄奘把药碗放下,点了下头,并不说话,全然似变了个人。青亦盯着他,半晌拧眉道:“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   “一个僧人,还能是什么人?”玄奘抬头看他,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。   “金蝉转世。”两人对峙片刻,沙僧冷不丁地丢出这句话。两人一齐把目光转向沙僧,沙僧扁了一下嘴,开口道:“你们别看我,有什么事,都等戈姑娘痊愈了再说。”   于是话题悬在这,没有说下去。高太公因知道这沙僧是玄奘的徒弟,便也不再害怕。又得知青亦收了猪妖,遂摆了好酒好菜想谢过青亦玄奘。怎奈戈翎还在昏睡中,除了沙僧,并没有去吃那桌菜。   玄奘和青亦守在戈翎房外,仰头看着满天星和一轮弯月,一句话也没说过。沙僧蹲在两人中间,手托腮,呆木着眼睛,像极了一只呆萌大狗。没等到下半夜,沙僧就这么个姿势睡着了。而玄奘和青亦保持着各自的姿势,一呆就是一整夜。   等东方天际泛白,亮起了启明星,玄奘和青亦还是那个样子。玄奘坐在廊上,双手交叉搭在腿上,微弓着身子。而青亦则是靠着另一侧的一根廊柱,双手交叉抱在胸前。   在玄奘眼皮突地重了一下的时候,突然有人从后面蒙住了他的眼睛。他呆坐着不动,闻着气息就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了。戈翎趴到他耳边,逗你玩似的道:“陈玄奘,猜猜我是谁?”   玄奘心头大悲,悲到极致后被一股喜意冲散,最后喜极而泣。戈翎忙地收回自己的手,见手上全是眼泪,便道:“哇,原来你这么多愁善感啊?”   沙僧被戈翎的声音惊醒,四处看了看便看到玄奘正在没出息地哭。而青亦站在不远处,静静看着他俩,什么动作表情也没有。他起身忙凑到戈翎面前,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好些遍,才道:“大好了?”   戈翎笑着点头,“无有不适。”   “果然灵丹妙药,想来长生不老都是可以的。”沙僧伸着头在戈翎面前还想说话,玄奘抬手一把拍在他脸上,把他推开了。把沙僧推开后,玄奘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,伸手把戈翎揽进怀里,仰天压眼泪道:“啊……真是太好了,有我陈玄奘在,以后即便你想死也死不了了。”   戈翎在他怀里,脑子闷了一下,什么叫她想死?也死不了?不过,这些都不重要了,她踏踏实实靠在玄奘怀里才是最真实的。   两人这般抱了一会,沙僧终是耐不住了,上来一把把两人分开,看着玄奘认真道:“戈姑娘得救,是不是亏了我?”   玄奘点头。   “那现在有没有时间听我说我要跟你说的事情了?”   “什么事?”玄奘问,确实如果不是沙僧,戈翎这次只怕是没救了。   沙僧盯着玄奘,十分认真道:“我去过五指山了,见了那猴子。原想着能放出他,让他帮我重返天界,只是没想到……能揭他五指山上封皮的这世间只有一人,那人便是师父你了。”   玄奘听完,长长打了个哈欠,“别拿为师开玩笑了,我好几天没休息了,先去休息会了。”玄奘说着就往屋里去了,只当沙僧说的是疯话。   沙僧看着玄奘这副样子,很是无奈。戈翎却在心底思量开了,照原剧情,玄奘一定会去五指山收了孙悟空然后去取经的。当初收沙僧的时候,她也觉得是观音安排好的。可是,现在观音并没有找过玄奘,玄奘好似也没有信佛之心。有问题,问题在哪呢?   戈翎慢慢把目光转向沙僧,开口问:“真的是观音大士点化你,叫你在流沙河等着陈玄奘,所以你才要拜他为师的?”当初觉得是,可是现在见到沙僧这么汲汲营营想重返天庭,又觉得不是。   戈翎突地抛出这个问题,沙僧愣了一下,随即笑着道:“是……是啊。”   “那……猪刚鬣呢?”不止是猪刚鬣,还有青亦呢?   戈翎想起青亦的时候,青亦已经不在高老庄了。在她伤好出来蒙了玄奘的眼,和玄奘拥抱,又因玄奘肉可起死回生,他突然就有了离开的心思。于是,青亦便带着自己那装了各种妖魔的法器,离开了高老庄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第二十一章 白鼠精   戈翎找了高老庄方圆数十里的地方,也没能找到青亦。确定青亦确实是走了,她便又回到高家。却刚一到高家,就听得高翠兰上吊自杀的事情。高太公和夫人哭得好不伤心,街坊邻里有怜的有惜的也有冷眼说活该的。   戈翎与玄奘没有再留下搀和这场葬礼,带着沙僧离开了高老庄。玄奘一直不信沙僧所说,金蝉转世、只有他能揭下五指山上的封皮等等,一概都不相信。   沙僧颇有些烦急,便道:“你的血肉能起死回生,而且你自己便是一个不死之身,这如何解释?”   玄奘停下步子,仰头看着他道:“我的肉能治伤我是看到了,若说是起死回生未免就太夸张了。还有,谁告诉你我是不死之身的?”   “你若是可死之身早在流沙河我就把你吃了……”沙僧顺嘴就接了这句。   戈翎听言皱了下眉,看向玄奘道:“我想起来了,陈玄奘,在云栈洞里面,你为何突然变成那样?”   玄奘摸了一下自己的光头,“心里太着急了,就那样了。还有之前被那群杀手捅过胸口,现在一着急里面就涨涨的,有热力外流。”   戈翎抿了下唇,“发生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,你为何还不相信沙和尚说的话?”她知道沙僧说的是实话,她没有附和或许有私心。但是,这事玄奘是迟早都会知道的。就像西去,戈翎总觉得他总会走上命数里那条路。   “有多少能耐,就要承担相应多的责任。”这是玄奘看着戈翎说的又一句极为认真的话,说完又松着语气道:“现在咱们这样四处逍遥,不是挺好的么?”   话说到这里,沙僧脸上的不耐烦却更重了。他找到玄奘,又耐着性子磨了这么几日,得到的居然还是这个答复。他拧眉盯着玄奘,开口道:“你真不跟我去五指山?”   玄奘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,忙往后跳了一步道:“沙和尚,你不要突然这么严肃,很吓人的。”   沙僧依旧盯着他,然后突然抱起玄奘扛到了肩上,道:“你若真这般,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。”说完沙僧便腾云而起。   戈翎反应过来,忙地腾云而起,拦到沙僧面前,“沙和尚,你想放出孙悟空,到底是为了西去,还是为了什么?若是孙悟空怨气聚心,发出来后谁能收拾后果。”   “不管我是为了什么,都跟你没有关系,给我闪开。”沙僧怒着眸子,凶神恶煞道。   戈翎不让,“跟陈玄奘有关的事情,都跟我有关。你想带陈玄奘走,先过我这关。”   沙僧竖眉瞪着戈翎,一边扛着玄奘,一边拿着宝杖的手紧了紧就要抡向戈翎。戈翎也是凝神聚气准备好了接招的,却是沙僧还没出招,便听“轰”地一声,沙僧被玄奘拽了腰带,一把摔掼到了地上,震起些碎石。   沙僧没想到玄奘还有杀伤力,趴在地上看着玄奘道:“你……”   “老虎不发威,你真当我是病猫啊。”玄奘拍了拍手,居高临下看着沙僧道:“以后你不再是我徒弟了,不要再跟着我,否则我打死你。你若想回天庭,自己去找那只猴子。我只想做个凡人,找只小妖快活人间。”   说完,玄奘便拉上还在发怔的戈翎走了。沙僧趴在地上,脸上凝满狠戾之意。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,就快成功了,现在要他放过玄奘,这是不可能的。   至此,青亦走了,再甩掉这个总想重回天庭的烦人的大胡子,玄奘只当最好最安平的日子来了。却不知,那只背后最大的操盘手,却开始动了。他不可能逍遥这一世,这是玄奘的宿命。   玄奘和戈翎一齐离开高老庄,本着四海为家的想法相伴而行。戈翎也是十分满意如此生活,走在玄奘旁边一边扯着玄奘的袖子一边问:“喂,和尚,你到底娶不娶我啊?”   玄奘脚下生风,走得越发快,边走边道:“你也叫我和尚了,怎么还问我娶不娶你的话呢?”   “喂,你再说这样的话,我可不跟你走了啊。”戈翎停下步子,冷下了脸。   玄奘走了数步,见她不跟上去,便又折身回来,看着她道:“喂,我什么都拒了,只跟你出来逍遥,你还问我那问题,蠢不蠢啊?”   戈翎眸子一亮,“那我们一不做二不休,晚上找个地方把亲成了,如何?”   玄奘噎了一下,脸上微红,“哪有女孩子家这么急着成亲的?我还是个光头,不被人骂死才怪。”   戈翎一扬下巴,“那怕什么,你又不怕被人骂。”   玄奘还要说话,两人身边却突然扫过一阵风。戈翎正觉这风不对劲,却是还没有反应,那风忽地卷上了玄奘的身。玄奘一惊,大声道:“要死啦要死啦,这是什么……”声音淹没在风里,等戈翎要追时,风已经把玄奘卷走了。   “陈玄奘。”戈翎随着妖风所去方向追了数百里,也没跟得上玄奘。她最后落在一个山头,四顾无人,看着这苍茫的一片景色,顿觉过往好似做了个长长的梦。   她坐在山头,冷风吹了许久,直吹得她脑子越发清明。青亦走了,原以为玄奘不会这么快离开她。时机到了,她不会阻拦他西去,但是她还是有着私心想把该做的事都做了。只是没想到,老天连这点小小的愿望也不成全她。   与此同时,南海,观音正手执净瓶慢步在紫竹林,木吒跟在她身后。观音走了数步,停下来看着木吒道:“金蝉已决心还俗,用情已至深,时机已到,你去捉了那金鳞回来。”   “是,师父。”木吒应声,离开南海,往戈翎所在方向而去。   到了戈翎所在山头,他落身而下,立身看着戈翎道:“金鳞,观音大士命我捉拿你回南海,你可自愿跟我回去?”   戈翎仰起头,看着眼前浑身闪着微微光明的男子,半晌只道:“惠岸行者。”   “正是,金鳞,随我回去吧。玄奘是属于我佛的,而不是属于你的。”木吒道,他也不想跟戈翎动手,戈翎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动手的资质可言。   戈翎把头埋下去,“这个你说了不算,只有玄奘说了算。若他愿意此生命中只有我,那他便是我的。”   “你灭他金山寺,又杀他生身父母。若他知道了这一切,如何把你当做生命全部?别再执迷不悟了,随我回南海,才是你的归宿。”   戈翎抖了下身子,抬头看向木吒,“我灭了金山寺……?”   “正是,当初你被玄奘师兄烧尾化龙,让金山寺遭受灭顶之灾。金山寺僧人,除了玄奘,无一生还。”木吒一字一句道,字字句句都说得慢而正。   戈翎有点不敢相信,又把之前的事情理了理。玄奘无故下山,独自一人流落于乡间。她越想就越能清晰感受到心中酸楚,是真的。可是她看着木吒,不愿意相信,只颤着嘴唇道:“不可能,一定不是我,若是我,他们早该告诉我了。关于他父母,那是他们的错。”   “生身父母,错也无人能接受父母为错而死。生死面前,对与错不重要,血缘亲疏才是真重要的。你改变不了刘洪和殷氏是玄奘父母的事实,你也同样改变不了你害死了他们的事实。事到如今,没有人会在意过程,只会在意结果。”   戈翎只觉自己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响,她猛地站起来,盯着木吒道:“一切都是你们安排的,是不是?”   “阿弥陀佛,戈翎,是你自己把自己带进了这个局了。”   戈翎吸了下鼻子,“可是你们为玄奘安排了那样的身世,若不是我,玄奘便会自己冤杀生父,逼母自尽。当初我在南海荷花池,便听到你这么说过。你们……到底是为了什么?”   “为了金蝉长老复成正果,归顺我佛。”   “可是玄奘不想成什么正果入什么佛!”戈翎是吼出这句话的,在这一刻,内心那种油然而生的深深的无力感,让她想起了沙僧,想起了猪刚鬣,想起了他们深沉的自卑和恨意。   在这一刻,她好像也明白了,那些妖为什么那么汲汲营营想成仙成神。因为只有成仙成神,成为大仙大神,才能拥有自己的生活,还能不被人玩弄于鼓掌。当你处于底层时,头上压着层层统治者时,你是不可能有自己的生活的。你只能被安排,却也反抗不了。   他们给的玄奘的九九八十一难,说起来是劫难,历经劫难成仙成佛。可是,谁又说这不是一场恶趣味的玩弄呢。无论如何,玄奘是不能自己选择的。   戈翎也反抗不了,只能被木吒带回南海,困于一池清水中。她独自一人一处,也再没了可说话的小伙伴。木吒每日来告诉他玄奘的事情,她听着听着,眼泪就混在水里,看不出丝毫悲伤。   那一日,玄奘是被住在陷空山无底洞的白鼠精所掳。不过是有人给她吹了消息,三百年前在大雷音寺给她喂油灯吃的金蝉子,已转世为人了。并且,她还有了情敌。等了三百年的人出现了,还要跟一鲤鱼精成亲,她如何能不掳了他去?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第二十二章 白鼠精   她把玄奘带回无底洞,摆宴设酒,华衣捧送,要成这桩她等了三百年的好事。怎奈玄奘不从,又因无底洞洞内地形十分复杂,玄奘无法出去,两人便僵持不下。   一身红装已被白鼠精使计穿上,玄奘心里却是满心惦记着戈翎。本来他是要穿上这身衣服,和戈翎拜天地成亲的。谁能想,偏偏刚说完就出了这岔子,被这妖怪掳了来做新郎。   玄奘默默地瞧了一下洞府四周,又看了看正坐在自己对面给自己斟酒的女妖精,真不知道自己哪辈子积的德,还有这烂桃花。白鼠精看他四处端详,斟了酒放下酒壶道:“玄奘哥哥,以后这儿便是你的家了。”   玄奘精神一紧,“多谢女施主好意,只怕贫僧消受不起。还有,女施主是不是找错人了?我跟你无亲无故,也从未见过,怎么就把我抓来……”   白鼠精妖娆一笑,“哥哥你忘了?咱们从三百年前就认识了,你那时是佛祖坐下二弟子金蝉长老,我是那只去大雷音寺偷灯油吃的金鼻白毛小老鼠呀。”   玄奘闷声不语,沙僧也说他前世是什么如来坐下二弟子金蝉子,因为质疑如来佛法被贬下了界。说他质疑如来佛法,他觉得是毫无疑问的,但是说他是金蝉子,他怎么都有点接受不来。但如今已有两个人这么说,他就不得不注意这事儿了。   他调整了一下身子,看着白鼠精问:“那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何被贬下界?”   白鼠精端起酒杯,“哥哥陪我喝了这杯,我就跟哥哥讲。”   玄奘摆摆手,“出家人不喝酒。”   “这是清水,不信哥哥你尝尝。”白鼠精盯着他,玄奘见不喝她不罢休的样子,便端起杯子来一饮而尽。到了喉咙,刚咽下去,便猛地被呛住了。喉咙间的热辣感直网上蹿,惹得玄奘掐住脖子一个劲得咳嗽。   白鼠精过来帮他拍背,“哥哥你也太心急了些,即便我说不是酒,也不该喝这么猛的。”   玄奘咳完了,抬起头来,“你骗我作甚?现在喝完了,来说说三百年前的事情吧。”   白鼠精听言,手从玄奘背上滑下,不回自己的位子,倒挨着玄奘坐了下来。玄奘有些不适,挪开了些,她又紧挨过去。玄奘看着她,开口道:“再贴过来我不客气了啊。”   白鼠精有些自讨没趣,扁了一下嘴,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。坐下后,便有些不乐意开口道:“三百年前,我是因着偷吃燃灯古佛的香花宝烛被抓的,哪吒三太子心善才饶了我,还让我拜了李天王为父,他为兄……”   玄奘抬手打断她的话,“我不关心你的事,我是问我。你不是知道我的前世吗?你若不知道,我也就不耗费时间跟你谈了。”   白鼠精至此脸上一冷,端起酒杯猛地喝了下去,又“嘭”地一声搁在桌面上。这和尚不止是不解风情,说话还处处招人堵心。若不是观音坐下童子来找她,叫她扮作玄奘三百年前世情人,给她记一等功德,以便更好成仙,她早把这和尚赶出去了。   白鼠精这般表现,玄奘也不放在心上,只盯着她道:“说不说?不说我去睡觉了。”   白鼠精猛地拍了一下桌子,吓了玄奘一跳。她看着玄奘,怒道:“你是不是男人啊?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吗?对我一个弱女子这般,该是男子所为吗?”   “哦……不好意思,请女施主恕罪,贫僧失礼了。”玄奘敷衍赔礼,白鼠精心里舒畅了些,轻哼了一声道:“这还差不多。”   “那你可以说了吗?”玄奘完全是在耐性子了,没想到这女妖精这么麻烦。对比起他的小鱼儿来……不,简直不能比。   白鼠精坐正了身子,“三百年前,你是佛祖坐下二弟子金蝉子。当时三界中,功力法术最高者皆在天界。一灵山大雷音寺如来,二是你的前世金蝉子,三便是散仙菩提老祖。位居第二的人,总是会质疑位居第一的人,甚至想超越他。而金蝉子,也免不了落入俗套,成为了这样的第二。只是,他的法力在如来面前并不能支撑他质疑如来。所以,可想而知,只能是金蝉子被贬下界,接受历练。等经历完所有磨难,赎了当年的罪,他心中知错悔改,便可再入佛门,不是就解决了一场争端?”   玄奘听白鼠精讲完,低头不语,半晌道:“没了?”   “没了。”白鼠精看着他。   玄奘点了下头,“谢谢你,我看你也没有用情至深,想必抓我也不是为了情,可以放我走了吗?”   白鼠精勾了一下嘴角,“你看出来了?”   玄奘长叹了口气,“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?小鱼儿对我,跟你对我,可一点儿都不一样,如何看不出来?”   白鼠精听到小鱼儿这称呼,顿时来了兴致,把头伸到他面前道:“小鱼儿便是那只从南海游出去的金鳞了吧?你们……”   “我们要成亲了。”玄奘说得坦然又自然。   白鼠精听完却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大笑话,捧腹大笑起来。玄奘不解,盯着她问:“笑什么?”白鼠精只是笑,笑声越来越大,一点也没有停下来的样子。在玄奘耳朵里,最后听下来便是嘲笑。   他抬手猛砸了一下桌子,震得白鼠精瞬间停了笑。玄奘冷着脸,盯着她,“你笑什么?”   白鼠精怔了怔,被玄奘现在认真的表情吓到了。她看着玄奘,半晌道:“不好意思,只是,我想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。你的小鱼儿,已经回南海去了。你想跟她成亲,她可从来没想过跟你成亲。”   “你什么意思?”玄奘脸上的冷意越来越重。   白鼠精又给自己倒了杯酒,喝下了慢条斯理道:“她突然出现在你的生命中,就赖着你不走了,你不觉得奇怪么?”   玄奘眉心动了一下,白鼠精继续道:“当年金山寺突然遭受灭顶之灾,你也不觉得奇怪么?还有你的生身父母,是被人所害而死,你知道么?”   玄奘眉心终是皱了起来,白鼠精娇笑了一下,继续道:“你被佛祖贬下界,是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的。你有一个任务,便是要去西方极乐世界求取真经。可是你从小便无心佛门,若想让你入佛,便只能给你安排劫难,让你看破红尘。你的小鱼儿,那条金鳞,是观音派去给你设劫难的。”   玄奘的手指紧到一起,蜷缩了一下又张开。白鼠精看在眼里,于是趁热打铁继续说:“当年金山寺被灭,是那只金鳞化龙所为,只为了让你无家可归,遭受磨难。之后,她又制造了你与知州夫人殷氏之间的误会,让殷氏追杀你,叫你们母子相残。”   “你或许不知道,当时的知州大人名义上叫陈光蕊,但实则是杀了陈光蕊而替官的刘洪。人都以为陈光蕊乃你生父,刘洪杀人占妻。殊不知,刘洪才是你生父。金鳞深知此事原委,在成功挑拨了你与你母亲关系之后,又报官抓了你父亲,你母亲被逼自尽。你原本可以陪伴你师父,并与父母相认。事情发展至今,便都是金鳞一手所为。”   “与此同时,金鳞还让你爱上了她。等你决心还俗与她成亲之时,她便迅速抽身,回了南海,给你留下无尽的痛苦。她的任务完成了,观音赏赐必是丰厚的,她有功,成仙路上便是要少费好些力。”   玄奘听罢,是长久的沉默。一直沉默了很久,他才抬起头看,看着白鼠精道:“所以……这一切的一切,都是如来吩咐观音为我所设下的局?他们要的,是我入佛,要我西去,是吗?”   白鼠精见他直接绕开了戈翎,揪出了问题本质,自己愣了一下。片刻,又觉得玄奘所问确实乃事实,便点了下头道:“是。”   玄奘没有什么情绪波动,这是白鼠精最没料到的。他捋了捋自己的衣袖,给自己斟酒,一杯杯地往下喝。一直喝了十数杯,白鼠精看不下去了,忙抬手夺了他的酒杯,皱眉道: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   玄奘把酒杯夺回去,又斟满酒,“你不是要我喝的吗?”说完,又一口喝下。喝了又觉酒杯不过瘾,便直接拿着酒壶往嘴里灌起来。   白鼠精确信这人肯定是疯了,便上去强硬夺下酒壶酒杯,远远地扔开了去。玄奘直接倒在地上,看着洞顶,一句话也不说,满眼空洞。白鼠精却是闹不明白了,他到底这是唱的哪一出。不是应该极度愤恨那只金鳞骗了他,是愤恨,不该是这般无力伤怀才对。   半晌,玄奘从地上爬起来,晃了一下身子道:“你的任务完成了,送我出去吧。”   “嗯?你又看出来了?”白鼠精出声。   “这一切都是他们布的局,你又怎么可能不是?只是,你故事讲得不好,我也只相信我所见所感,所以我知道小鱼儿不是。她是为我牺牲了,一定是被她们抓回南海了。”玄奘说到最后突然蹲了下去,十分痛苦地抱住脑袋,“可是我都救不了她,我救不了她。”   白鼠精完全没有想过是这样的结果,她站在玄奘旁边,想去拉他又不敢,手悬在半空。这时,玄奘突然站了起来,把一张脸阴沉下去,开口道:“既然他们想玩,那我就陪他们玩到底!”   说完,他一手揪过白鼠精的衣襟,盯着她道:“放我出去,我会入佛门,会西去取经,你依旧得你的功德。”   “哦,哦……”白鼠精被吓得愣愣的,应得吞吞吐吐,便把玄奘带了出去。   出去后,便见得洞外空中一团云上正站着观音和木吒。玄奘站着不动,仰头直视。白鼠精却是不敢,忙上去跪拜行礼。观音看着白鼠精道:“你进去吧。”   “是。”白鼠精起身便回了洞。   玄奘仍站着,不说一句话。观音居高临下看着他,开口如洪道:“陈玄奘,你俗世劫难已经历尽,如今可愿入我佛?”   玄奘嘴角含着冷笑,他能选择不入么?若是不入,他和他这世间唯一牵绊的戈翎还会遭受怎样非人的磨难,他自己都不敢想象。前世之时他尚有些反抗的能力,依旧便贬下了界,如今却是一点都没有的,怎么抗争?   玄奘是死咬着牙跪下去的,他行礼佛礼,开口道:“承蒙菩萨眷顾,弟子此生之幸。此后我玄奘便一心只做佛门中人,再不信那世俗凡事庸事。”   “好。”观音道:“那今日我便命你为取经人,西去灵山求取真经。”   “弟子听命。”玄奘道。   “此番西去,路途遥远,我会让三个徒弟随你一同前往。于他们也是一段历练,亦可赎罪成佛。你现在便往五指山,五指山下压着的孙悟空,便是你的大弟子,你只需救他出五指山即可。”   观音说完便消失在了云端,玄奘从地上爬起来,掸了掸身上的尘泥,手指握紧成拳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   ☆、第二十三章 孙悟空   玄奘来到五指山,却是未见猴子先见到了沙僧。他一脸森森的冷意,看着玄奘道:“和尚,你还是来了。”   玄奘不理他,只到山下去叫了数声孙悟空。沙僧走到他身后,说了一句:“我叫至现在他也没应过我,不知是不是死在这山里。”   沙僧话音刚落,便听得山中传来闷闷的声音,“是我是我,你可是那西去取经的和尚?”   “正是了,我来收你为徒,你可愿出来?”玄奘道。   那声音又道:“这自然是愿意的,你只去山上把他封皮揭下来,我就可出来了。”   玄奘本还想问一句,你出来后会不会报五百年前的仇,再大闹一次天宫,搅得天地不稳。又想想,如今他倒是没有什么安稳的念想,有人闹上去,才叫他称心,遂也就不问了。而他假意入佛,不也就是为了终成一方力量闹上灵山么?   而沙僧也是本着孙悟空心有积怨来的,想着教唆几句,猴子定会听他所言。到时他与这猴子一齐闹上天宫,夺了那玉帝宝座,便算达成最终目的了。如意算盘打得响,但在孙悟空被玄奘救出五指山之后,瞬间闷了。   孙悟空一身狼狈地从山中出来,走到玄奘面前下跪,规矩道:“师父,请受徒儿一拜。”   拜完后玄奘扶他起来,细细端详了他一番。他没有见过五百年前的孙悟空,不知道五百年前这只猴子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不可一世。只就如今细端详下来,这猴子身上已无半点煞气灵气。   沙僧自是没注意到这些,他只走到孙悟空面前,拉了他的胳膊道:“孙悟空,我要话要跟你说。”   孙悟空瞧了他一眼,“有什么话便说吧。”   沙僧看向玄奘,开口道:“我想借一步说话。”   玄奘耸肩,识趣地自己退开。若是沙僧能说得动孙悟空帮他重返天界,而不跟他去取经,他欣然接受。这是孙悟空的选择,他不干涉。   等玄奘退开了,沙僧看着孙悟空道:“你这五百年受苦了。”   孙悟空双手交叉抱在胸前,“我与你并不相识,寒暄免了,什么事说吧。”   沙僧思忖了一下,开口道:“你想不想报这五百年的困压之仇?我可助你。”   孙悟空找了块石头坐下,四处看着道:“不想,我如今只想跟那和尚去西天取经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沙僧的情绪瞬间上来了,“我故意打碎玉帝的琉璃盏,来下界等了五百年,终于等到了这一天,你告诉我你要跟那和尚去取经,为什么?”   “你下界的事跟我没关系,我要和那和尚去取经,也跟你没关系。饿了,有没有桃子吃?”孙悟空四处看完了,盯着沙僧。   沙僧气愤得很,只道:“你忘了你的小师妹清水息还被封在南山之巅,饱受冰封之苦了?你不救她,还要跟那和尚去取经,臣服于那些狗屁神佛,你对得起谁?对得起清水息还是对得起你五百年前‘齐天大圣’的称号?”   提到小师妹,孙悟空寡淡的眸子终于有了亮光,他盯着沙僧一字一句道:“若可反抗得成,五百年前天界就换主了。我去西天取经,正是为了小师妹。若我取得真经,可以成佛,他们便会把小师妹从南山之巅放出来,交予我。”   沙僧听完这话便笑了,笑得空洞,边笑边道:“你这呆猴,不长记性,亏你在天庭受了那么些罪,又被压了五百年,竟还信那群虚伪的神仙。你太可笑了,太可笑了。”   孙悟空虽是被这五百年磨了些气性,但本性是改不了的。他见沙僧如此嘲笑自己,抬手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变大握于手中,龇牙咧嘴呲呲对着沙僧道:“再嘲笑俺老孙,俺老孙一棒子打死你。”   沙僧收了笑,挨着孙悟空坐的石头坐下来,半晌道:“五百年前我偷听了太上老君与玉帝的谈话,得知了一桩奇事。在天地初开之时,混沌之中产生了一团紫气。那团紫气收于灵山,得之可用之人可毁天可灭地,而能感知紫气的便是天界那盏琉璃灯。”   沙僧说着从自己的衣襟里捏出一枚琉璃石,拿到孙悟空面前,那琉璃石上灿灿地闪着紫色光晕。沙僧看着琉璃石,继续道:“这便是那琉璃盏的灯芯,若是遇到承有紫气者,便会发出紫光。太上老君推前预后,得知五百年后这团紫气将会出现在人间,且只会出现在僧人中。于是,我故意打碎了琉璃盏,藏了灯芯,又借故被玉帝贬下凡尘。于是我下界到流沙河,在流沙河等了五百年,终于等到了那个和尚。”   孙悟空把琉璃石从沙僧手中拿过去,细看着道:“就是我刚才拜的师父了?”   沙僧点头,“只要我们杀了他,取得紫色为自己所用,便可得毁天灭地的本事。到时,莫说是天庭,便是灵山一起铲除,都是可能的。”   孙悟空又看了一会,把琉璃石往沙僧手里一塞,道:“呆子,当真是没脑子的呆子。这紫色若是谁都能用,那如来收它作甚,只自己用了,地位便无人能撼了。还等着这紫气流落凡间,招你这些贪心不足的人惦记?”   沙僧顿了一下,这猴子说得有理。不过,他坚持了五百年的事情,自然不会因为猴子说了几句话就改变。他把琉璃石收起来,看着孙悟空道:“不试试如何知道?那紫气在那和尚身上,也未见得有毁天灭地的能量,怎么就不是我们了?”   孙悟空冲他摆了摆手,“你要杀那和尚取得紫气,自己去便是,我不参与。他若不死,我随他去取经。他若死了,紫气于你有用,我随你打上天庭。”   沙僧有些恼,“你这猴头,怎么一点目标都没有了?五百年的禁锢,便把你变这样了?”   孙悟空又是极不开心地冲他呲声,“别管俺老孙,俺老孙不是你能管得了的。”   沙僧恨铁不成钢似的一拍手,“我费如此多的心思来找你,就是为了让你杀了那和尚。若我能杀他,早就动手了。那和尚身上不知有个什么东西,金光护体的,我想了千万种法子,也没能杀得了他。”   “哦……所以你就想利用俺老孙?”孙悟空盯着他。这猴子情伤可能不高,但是智商一定是很高的。自来学艺悟性就高,脑子也灵活得很。只这沙僧是个自以为是的蠢材,如意算盘在心里打得响,却一个也实现不了。   沙僧噎了话,只道:“这如何能叫利用?这是共赢,我得我的天庭宝座,你得你的小师妹。”   孙悟空嗤了一下,“不干不干,你找别人去。”   五百年的风风雨雨,当年的辉煌在他脑海里回放的时候,有时候就像一段不想再重复,只想封存的过往。如今,他只想简简单单的,救出小师妹,过点没有野心的日子。既然取经成佛便可,又为何还要打呢。   孙悟空,已不再是五百年前的那个孙悟空。   沙僧见说他不动,最后只拿着宝杖自己走了。他去到玄奘面前,看着玄奘,不出声。玄奘也看着他,开口道:“你们说的话我都偷听了,你还要杀我?”   “非杀不可。”沙僧道,不杀五百年的苦不是白受了。   玄奘双手张开,看着他道:“来吧。”   沙僧一不做二不休,抡起宝杖就煞气满满冲玄奘叉去。在宝杖刚碰到玄奘僧衣的时候,“嘭”地一声,一对吴钩双剑截了沙僧的宝杖。空中传来观音大士如雷的声音,“孽障,你还要糊涂到几时?若再不回头,便只能是无果而终的下场。”   沙僧被截开,见空中来者观音,只觉浑身都被震慑住了。他颤着腿,便又听观音道:“现在回头还来得及,陪玄奘西去,修成正果,才是正道。”   “我不想入什么正道,我只想自己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。我是我的,我不是你们的玩物。我不想再看你们的脸色,不想为了所谓的正道让自己变得跟狗一样!”沙僧说得狠,心里却是很没底气的。他如今的能耐,莫说是观音,天宫随便个天神都是可以与他平手的。   “你还是不知悔改,你可知玄奘体内紫色被封,是任何人也得不到力量的。莫说玄奘有金蝉舍利子护体,即便没有,你得了紫气也等同于得了件无用之物。当年我二师兄金蝉子便是动了紫气,想反我师父如来,才被打下凡尘,接受历练。你自找了五百年的苦,此时也该醒悟了。我留于你一条西去之路,已是仁慈。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。”   沙僧看了看玄奘,又看了看观音,怎么也接受不来这话。他再怎么折腾,最后在这些大神大佛面前,还是像玩了一个耍猴的把戏一样。人家不放在眼里,也从来没放过。想弄死你,那是分分钟的事儿。   可是,沙僧如何能甘心,如何能接受自己五百年来只是闹了场自讨苦吃的笑话。在仙人看来,他一定可笑极了。他抡起宝杖,想着不如拼个一死罢了。人未离地,紧箍却上了头。观音默声念咒,他猛地抱住头在地上打滚,疼痛犹如洪水,一丝消缓的机会也不留。   观音念了半晌停下,沙僧才停止了滚动。玄奘慢着步子走到他旁边,看着他道:“别挣扎了,没用的,跟我走吧。”   沙僧看着他,悲愤、屈辱、无奈,撕心裂肺的疼痛,一瞬间全化作眼泪流了出来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这里有个小师妹,是原着没有的人物,我也没像介绍霓裳仙子那样说一下。因为,她是基友文里的女主角啊,啊哈哈哈,身份背景比较复杂。如果大家对孙悟空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有兴趣,可以去看基友四姝的《天上掉下个小师妹》哦。   ☆、第二十四章 西游记   却说观音与木吒为玄奘收了沙僧,便回了南海。西去之事搞定了大半,如今唯一没搞定的,那就是猪刚鬣了。而与猪刚鬣要一同解决的,便是西去路上的劫难布设。   木吒听命找到了青亦时,青亦正在甲云山深处的茅草屋里。屋中挂了无数的收妖袋,里面分别装着不同的妖怪。青亦就这般看着自己这么多年的成就,也算心感踏实,至少不辱他身为捉妖师这个身份了。   对于妖怪的教化,他也是做了一些的。但诚心向善的妖怪并不多,能彻底接受教化最后得以归山的妖怪更是寥寥无几。   当然,他很难不想起戈翎。但是想着戈翎和玄奘一起该是幸福的,也就心下坦然了。   在所有妖怪中,真的有心向善的,只有猪刚鬣,这是青亦所没想到的。在猪刚鬣完全面对了自己下界后所犯下的错误后,也想通了自己不该那般自暴自弃又加害于别的人。即便是他真的被伤,也不该再把相同甚至更深重的痛苦给不相干的人承受。   青亦放他走,那时他已伤势痊愈。他离开甲云山,化作他神仙哥哥的模样在山下的城镇中逛了几日。茫茫然不知自己该往哪去,几日后便又回到了青亦的茅草屋。   他一袭白衣,靠坐在一棵老树的枝桠上。等青亦回来,他看下来看着青亦淡淡道:“我留下来陪你吧。”   青亦微低头笑了一下,又抬起头来看他,“好。”   这般淡淡互伴的日子没过几日,茅草屋外便来了不速之客。当时猪刚鬣正靠在屋外那棵老树上睡觉,青亦在屋里把刚抓回来的一只兔妖挂起来。   来人的声音洪亮无比地在屋外响起,惊醒了树上的猪刚鬣也叫出了屋里的青亦。青亦出来站定,便见一行者打扮的人站在不远处。猪刚鬣被惊醒,只回头看了一眼这行者,便又转过头来眯上了眼。   青亦看着面前的行者,只行礼问他身份,那行者便道:“观音座下弟子惠岸行者。”   猪刚鬣在树上动了一下眉心,听到仙佛家的名号心里就莫名有些堵。青亦却是不知这行者来找他何事,便问:“不知行者到寒舍有何事?”   木吒向青亦行了佛家礼,道:“来借你所收的众妖魔一用。”   “此话怎讲?”   木吒看着他,“我佛已选定玄奘为取经人,让他西去取经。玄奘西去路上必要经历重重磨难才行,接受住了考验方可成佛。而在这屋里的妖怪,因跟随过你,亲眼见过玄奘之肉救了金鳞的事情,即知玄奘的肉可起死回生乃至长生不老。放在西去路上,便是一场场自然的劫难。”   青亦皱了一下眉,开口道:“行者没有开玩笑?还有……陈玄奘为何要西去?”济世菩萨要求放妖魔归山,青亦实在是不能理解。虽说是要这些妖怪给玄奘西去的路上形成拦阻,但是他们不免还是要为祸人间。   “我听师父之命来办此事,自然是没开玩笑。至于玄奘,他本就是佛门中人转世。此生乃为取经人,要为大唐求得真经,方可赎前世罪而成佛。”木吒道。   青亦顿了一下,心里有着说不出感受,他张合了一下嘴道:“他要西去,那戈翎呢?”   “施主放心,金鳞已回南海,潜心修炼,终有一日自是会成为正道中人。”   “她竟舍得放陈玄奘走么?”青亦低声轻语,说完又抬头看向木吒,“行者,恕在下不能应你的要求。这些妖怪尚不能归山,烦请你告知观音大士,劳烦他再另设劫难。我此生之命便是捉妖,谈不上济世,只愿能安平一方是一方。如今你让我放妖魔归山,我做不到。”   木吒看着青亦,动作表情从未发生过一丝变化,他看进青亦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:“我佛有此需要,你出己之力,必是记你一大功的。既是有功德的事,为何做不到?”   青亦脸上终于只剩肃严,毫不回避地也直直看进木吒眼睛里,“所谓功德,不是你们说有就有,说没有就没有。如今放妖魔归山为祸一方,若还是一件有功德的事情,我倒是要质疑一下这个所谓的‘佛’了。”   青亦话毕,木吒无话,双方互视对峙。半晌,木吒突然抬起手,掐起指,指尖凝出金亮的光团,越变越大。猪刚鬣感受到不对劲,在树上猛地睁开眼睛,极身而下一把揽过青亦,又是十分快地飞出去。继而身后的草屋在瞬间炸裂成开去,木片四飞。   木吒毁完房子便走了,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。只是观音大士交代过,他无需插手接下来的事。因为,观音需要接下来的这件事,给猪刚鬣一个归宿。   便说猪刚鬣带着青亦躲开,落地。青亦忙地转身,已不见草屋,当然也不见木吒。他向前上了几步,猪刚鬣猛地拉住他,表情凝重道:“妖魔都逃了,且就在四周。他们被你关了这么久,对你怨气太重,而且他们数量太多,跟我走。”   猪刚鬣说完,刚拉上青亦的手腕,背后突然冲过来一只猛虎。猪刚鬣和青亦闪身避开,被冲散了双手。青亦回身看了一眼猪刚鬣,只道:“你走吧,你也不是他们的对手,我不想连累你。”   猪刚鬣变出钉耙,开口道:“你太小看我了,当年我只是略输于那只闹天宫的猴子,不要怀疑我的战斗力。”说完,他挥耙出去,光气把猛虎打出去,撞断了一颗树,掉落在地上喘着粗气再爬不起来。   猪刚鬣还摆着抡耙的漂亮姿势,回头看着青亦得意一笑。青亦抿了下唇,感受到身后的凶猛之气,刚想避身猪刚鬣的钉耙已经打了过来。他得以和猪刚鬣站到一起,猪刚鬣道:“想我们逃掉他们也会一直跟着你,今儿要么我们死,要么把他们全部解决。”   “嗯。”青亦也知这个理,只能点头。原不想连累猪刚鬣,但是现在觉得有他在,莫名安心很多。   猪刚鬣使九齿钉耙青亦使降妖袖箭,两人与众妖打得不可开交,也是负伤累累。因战斗时间过长,气力消耗严重,猪刚鬣和青亦都疲软下来,那些妖魔却还是前仆后继。青亦和猪刚鬣身上所受的伤都越来越多,也越来越重。当初的那些安心信心,也都慢慢消散在了这场苦战中。   青亦看到猪刚鬣的白衣上血迹斑斑,已不知是他的血还是自己的血还是那些妖怪的血。他最后嘶吼了一声,使足了力气把猪刚鬣撞出去,大声道:“你走吧!”妖怪的怨念不对他,何苦连累了他。   猪刚鬣猝不及防地青亦撞出去,踉跄了数步没有摔到地上,却是眼睁睁看着那些妖怪上去直抓青亦胸口。他心头像被砍了一刀一般,亦是吼着抡耙上去,打死了那只袭击了青亦胸口的妖精。那里是心脏,一个凡人被伤了那里还如何能生还。   那妖怪妖魂散尽,其他妖怪也倏地散了,便听得一只妖怪道:“他已没命,大仇得报,我们走吧。”   “去哪里?”一个妖怪问。   “去那和尚所过的取经路上落草为家,等他路过好掳了吃肉。”   “为何不现在就去取那和尚性命?”   “动静太大仙佛必管,到时别说吃那和尚的肉,便是性命也难保全。”   “有理。”   众妖商量完,便尽数散去了。   那边,白衣已红的猪刚鬣蹲着身子,把青亦扶靠在自己怀里。修长的手指在他玄色衣衫上擦过,到了胸口的时候颤抖不已。青亦半张着眼睛,看着猪刚鬣,艰难出声道:“五百年前,月宫那人不是霓裳,是王母找人拌的。”   猪刚鬣颤抖的手突然握拳,沉声道:“不要说话了。”   “她一直是爱你的,见你有危险,背着王母偷偷下凡来救你。”青亦还是说,明显已是气息不够。猪刚鬣握成拳的手不住颤抖,眼中无泪,只道:“你别再说话了你别再说话。”   不是不想听他说五百年前的事,不是自己面对不了。只是他要死了,而他无能为力。看着他这么吃力地说话,自己无能为力。看着他临死说的还是自己的儿女情长,他却什么都不能做。   青亦慢合了下眼又睁开,用自己仅剩的一丝气力抬起手来握住了猪刚鬣的手,“去帮陈玄奘。”   “去帮陈玄奘。”这是青亦说的最后一句话,说完他死在了猪刚鬣的怀里,表情没有一丝痛苦之色。等他握着猪刚鬣的手完全没了气力,重重掉落下去时,猪刚鬣还是哭了。那样的无声无息,清淡缓慢。   他在甲云山找了一处最美的地方,那里有成片的鸢尾。他把青亦的身体安葬在那里,春季来了,会有一大片的蓝蝴蝶陪着他。   猪刚鬣没有杀去南海杀进紫竹林,他已知道这样的冲动与悲愤是于事无补的。他听青亦的话,去找了玄奘。玄奘身边还有两个人,一个没有了什么大志向的猴子孙悟空,一个所有的野心都被圈在紧箍里的沙僧。   而和尚师父,是一副没心没肺老不正经,唠叨得有些招人讨厌的俗人一枚。可是,如果他不唠叨,四个人在一起该有多无趣呢。   和尚终是披上了袈裟,猴子拿着棒子,猪刚鬣白衣翩翩有如天神,他还是喜欢这个假象,沙僧则一直满脸愁绪,再也不会憨呆逗比。   西去的路起了头,接下来还有多长多远,只能默默看着西方那一片天。傍晚的时候有晚霞,灿红的一整片天,美极了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如果我说这是完结了 有木有人会对我有很深的怨念( ⊙ o ⊙ )   写到青亦说“去帮陈玄奘”的时候 我眼眶都湿了 T^T   ---   写这文不是因为西游记,是因为突然想起来《悟空传》,于是拿起来看。我只对里面的和尚有感,里面又没有写他结果,所以就想自己写了。当然和尚是按《悟空传》里人物设定来的,但是剧情都是挖《西游记》原着漏洞来的。   比如唐僧的身世、比如那些妖怪为什么要吃唐僧肉、再有怎么把女主和男二穿插进去,不像是摆设的路人。   关于和尚不信佛,被逼入佛,其实挺可笑的,就像夏那姑娘说:如果和尚会英文,那将是满屏的WTF、但是生活中这种现象挺常见了,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探讨没探讨出来什么,想到什么就写了。   这文虽然不长,也没申什么榜,但是是自己比较满意的文啊,写得挺用心的。   最后突然想问一下,以作者菌现在的文笔能动红楼了么?会不会毁名着?哈哈。   ☆、第二十五章 大结局   却说各怀心思的四人一路西进,只玄奘自如深藏了自己所有的深沉哀伤和黯然情绪,成了四人中唯一像个有生命的个体。至于路途中收的小白龙,作为一只不讲话的马,就不提了。   沙僧所说的那团紫色被如来封在他前世之身——金蝉子的舍利子里。而那舍利子,则在玄奘的心脏部位。那舍利子护他身,也提供些些法力能量。就连这些,玄奘也彻底隐了。   每每被妖精抓到,玄奘便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软声道:“救命啊……救命啊……”   这时,妖怪便十分无语地看着他,开口道:“你声音太小了,没人听得到吧。”   玄奘便白他一眼,“懂个球,总归死不了。”   于是,也是事实如此。玄奘屡屡陷入危险境地,却一次都没死过。即便那个白衣翩翩的八戒不鸟他,自保持自己的清高气场。那大胡子沙僧也懒得鸟他,不骂他不起杀心已是万幸。当然,每次沙僧起杀心举起宝杖,都会被紧箍咒折磨得死去活来。   只有猴子,有七分护他的心。每次遇到劫难,不过都是猴子冲上去解决,要么请神仙要么亲身历险。沙僧和八戒看着这猴子如今变得如此乖顺,总是感叹沧海桑田。玄奘也是感叹,在他心里,那只猴子是不该变成这样的。   感叹归感叹,这都是旁观时的态度。身为被保护者,身置其中的情感,玄奘还是最喜欢猴子的。毕竟,只有这猴子对他上心。而玄奘唯一一次生猴子的气,是他把白骨精打死了。当他真的意识到孙悟空把成佛当成目标,见妖杀妖遇魔斩魔,丝毫不管妖魔属性时,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。   这一日四人又来至一处,悟空只稍往前看了看,便说前面是处村庄。玄奘在马背上醒过来,伸了个懒腰,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道:“好久没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了,加速向前。”   说完,他就踢了踢马肚子。白龙马得令,抬蹄长叫了一声就往前冲。却是刚冲了几步,便被途中杀出的一个白衣女子截了路。那女子长发随着宽衣大袖轻轻飘在风里,她只站着,满脸的冷严,开口道:“呔,此树是我栽,此路是我开,若想过此路,留下买路财。”   玄奘拉着马的缰绳,在马背上一直盯着这女子。任凭白龙马如何动,他的眼睛都一刻不离。然后,他跳下马背,走到女子面前道:“女施主,你打劫一个出家人,是不是太没职业操守了?”   八戒和沙僧还是一如既往地退到一边,视而不见不掺合。只有猴子,烦躁地挠着自己的脖子,半晌,他突然拿着棒子跳起来,“呔,妖怪,装什么强盗,吃俺老孙一棒。”   孙悟空刚飞至半空,突然被人一把拉住了腿。他回身见是一脸淡漠表情的八戒,他打妖精这厮可从没拦过。悟空不解,只踢了下腿道:“蠢货,放开我。”   八戒不仅没放,反而手上用劲,一把把他拉回来,撩了出去。悟空冲八戒龇了龇牙,发出轻嘶,“那是个妖精,你拉我作甚?”   八戒白了他一眼,“那是你师娘。”   沙僧靠在一旁的树上,也是冷冷看着悟空道:“人家两口子的事你就别掺合了。你要是打死她,和尚定不是生气那么简单,捏死你都是可能的。”   孙悟空很无语地笑了一下,“师父可是一点法力都没有的,即便我打死,他也顶多是生场气罢了。再说了,师父一个出家人,哪来的师娘?还是个妖精。”   沙僧和八戒是知道其中事端的,只耸了下肩,并不说话。悟空看了看两人,觉得这两人有毛病。等再转过头去时,玄奘已经不见了。连同一起不见的,便是他口中的妖精了。   悟空微恼,跳了几下脚,跳到石头上不开心道:“都是你们惹的事,师父被妖怪抓走了,这次我也懒得救,你们想法子去救。”   沙僧不鸟他,直接挑起担子,就往村庄方向去。八戒也是掸了掸白衣,同往村庄去了。猴子在石头上又挠了挠脖子,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和尚。   只说玄奘被白衣妖精掳到了洞里,这白衣妖精把他绑在洞中,自己坐在座上,一句话也不说,一直冷冷的。玄奘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被绑了,只一直盯着这妖精看。这个妖精,和他的小鱼儿长得一模一样,穿衣品味都一样。   在路上她突然跳出来说出当年戈翎说过的那句话时,他便从心底里认定了她就是戈翎。可是,从这妖精把他掳回来到现在,她都没有跟他讲过一句话,冷得像块冰,又觉得不是他的小鱼儿。   一段时间下来,白衣妖精似是不想再承受他的眼神,便轻吸了口气开口道:“和尚,你看够了没有?”   玄奘一怔,又摇了下头。   白衣妖精又轻吐口气,“换衣服,成亲吧。”   此话一出,妖精手下的各小妖精便欢天喜地地上去松了玄奘绑,把他拉去换新衣。玄奘这一路上过来,这种事可是没少遇到。长了一张清秀帅气的脸,实在是没办法啊。当然,以前的每一次与这一次的心情都是不一样的,他现在竟然有点小雀跃。   玄奘换了新衣,到了白衣妖精面前,发现她也穿上了艳红嫁衣。对襟宽袖,宽长裙摆,站在香案前。这是玄奘这一次见他的小鱼儿打扮得如此美艳,繁复的头饰在火光下熠熠闪光。虽然,他不知道这个到底是不是戈翎,他愿意当她是。   玄奘到她面前,两人对立站定,便听得一旁一个小妖清了嗓子敲了下锣道:“一拜天地……”   玄奘伸手组了一下,开口道:“拜天地做什么,学凡人那套规矩,直接夫妻对拜好了。”   小妖精一愣,只得把眼神转向新娘。这妖精点了一下头,便和玄奘相对而立,小妖精便道:“夫妻对拜。”   玄奘刚要拜,突听得耳边传来孙悟空的声音,“师父,这是个妖精,你怎还要与她成亲?”   玄奘只当没听见,弯腰拜了夫妻,又听得小妖精道:“送入洞房。”   于是,玄奘和那个像极了戈翎的妖精在一众小妖精欢天喜地拥簇下,又进了一洞。洞内红帐轻撒,气氛暧昧。把两人送到床沿上坐下,小妖精便出去了。   自始至终,这要与玄奘成亲的妖精都没有笑一下,也没跟玄奘讲话。   却说孙悟空见玄奘不似别次遇到的女妖精那般,这次这么安心配合,让他心中多生不爽,遂也懒得管他就出洞去了。这洞外是一河清水,洞口隐在这水下。悟空出去后便去了南海找观音,有疑难问题,交给观音解决都是没错的。   而玄奘坐在洞内床沿边半晌,也未见女妖精有什么举动,于是他便还一直不时看她的脸。能多看一眼是一眼,最直接的想法了。这女妖精不讲话,他这个话唠不知怎的,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于是,时间在消逝。   这样大概坐了一炷香的时候,玄奘终于忍不住了,看着她打了个哈欠道:“女施主,你要是没事我可就睡了。这西去的路很辛苦的,都不能好好睡觉。”说着,他就去脱自己身上那略显繁琐的红衣。   红衣脱到一半,女妖精突然把他扑倒了,压在身下,距离极近地盯着他的眼睛道:“是不是要做这个?”说完,不等玄奘反应,唇就压了下去。   玄奘身子一紧,浑身僵了没法动弹,只觉得这感觉太熟悉了。玄奘没有回应这个吻,却是利用空隙说了句:“小鱼儿……”   他身上的妖精突然停了动作,竟颤颤巍巍哭了起来,把脸埋到玄奘的脖颈里。玄奘心头也是一阵酸,伸手就揽了她的腰,“真的是你。”   “不是我还能是谁?”戈翎还埋着脸,声音闷闷的,“是不是每个女妖精把你掳去,你都这样顺从的?”   满腔的酸意中冒出点甜来,玄奘也把脸往她脖间埋了埋,“怎么可能,我这么无趣又嘴贱,谁喜欢我呢。”   这般相认完,戈翎掰开他的手,从他身上爬起来,抱腿坐在床上。玄奘也跟着她坐起来,看着她道:“你不在南海,怎么在这里?”   “八十一难不够,观音遣我来充一难。我又不能煮你吃肉,就学别的妖精要跟你成亲了,哪想你这么顺从。”戈翎说完把下巴搁在膝盖上。   玄奘看着她的样子,总想把她拥进怀里,却又是个从未经历过风花雪月的,只抬着手不知道该怎么放下去。戈翎感受到他的举动,便自己把头靠了过去,玄奘一愣,然后嘴角含笑把手放到她肩上去了。   这样偎了一会,玄奘恩恩啊啊地望着洞顶开口道:“既然观音都让你来了,咱们也成亲,要不把好事也一块做了吧。”   “好事?”戈翎无解了一下,然后立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。她微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,玄奘便一刻不等地把她扑倒了。戈翎一把把手抵到他下巴上,不让他亲下来,看着他道:“我亲你可以,你亲我可就破戒了。”   “本来就没打算做这和尚。”玄奘说着就去掰戈翎的手,使力掰开便抓在手里亲了下去。戈翎抗拒了一会之后就顺从了,不再挣扎,反而是一脸羞红地抬手圈住了玄奘的脖子。   玄奘越吻越深,便开始发挥男性本色,手下不老实起来。戈翎感受到这点,心里一惊,忙地去抓住了他的手,“难道你真想破戒不是?”   “破就破了吧。”玄奘道。   戈翎死死抓着他的手,不让他动,“观音设我这一难,只怕就是设个色,若是你没经得住考验,走下来的这么多路就白走了。”   玄奘本来是脑子不清,现在听了这话才算有点清醒起来。他看着戈翎,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,便抬起手来在她脸上轻抚。戈翎也是看着她,缓慢道:“即便你不在乎西去,我也愿意跟你抗争到底。但是,我总觉得这样的抗争是无用的。只有你认了这佛,才能得安生。况且,还有你那三个徒弟呢。”   玄奘最后只是长叹了口气,把戈翎搂在怀里,只字不再说。等要出洞时,他抚着戈翎的头发,在她耳边轻而郑重地说了句:“若佛只是如来,这佛我至死不会认。他们想玩这一场把戏,非得我心入佛门臣服如来座下,我便陪着。他们不知道,心有时候连自己都控制不了,又怎么会被别人而控制。小鱼儿,相信我,我一定会回来的。”   戈翎在他怀里点头,这算是誓约了吧。虽然她真的不知道玄奘会不会此去真的入佛成仙,再也不愿出来了。但是她宁愿相信,他不会放弃自己的个人意志,那么无趣地作为仙佛活着。他是有自己思想的玄奘,他的思想不会被仙佛控制腐化甚至剥夺。   等两人出了洞,孙悟空和观音已经在外面了。孙悟空见玄奘完好出来,便落到他旁边,把他浑身都细看了一下,“没受伤,没受伤就好……”   观音在云端看了眼玄奘,又看向戈翎,“孽畜,随我回去吧。”   “是,菩萨。”戈翎跪地拜身,化身原形,被观音收了去。收了戈翎,观音又看向玄奘道:“陈玄奘,你此劫已过,快带了徒弟西去吧。”   “是,菩萨。”玄奘行了佛礼,“希望您能善待金鳞。”   “有功有过者,我佛必会善待。”   “谢菩萨。”   玄奘微弓着身子,在这一刻像极了一个佛教徒。玄奘此生为不死之身,便是如来也毁不掉的存在。他们怕他还会重来一次前世的反叛,闹得佛界难宁。如来不允许别人质疑他,已非是质疑佛法,唯有信他。   若玄奘信了这佛,万事大吉。若他不信,难知日后何时有浩劫。所以,哪怕是逼,哪怕制造再多的苦难和艰辛,也要让玄奘知道,唯有他如来这佛能护他救他,他必得要投靠要虔诚信的。他不该有自己,他心里只该有佛。   过了劫难,只剩西去。   ---   却说戈翎又回了南海,在南海潜心修炼,只一直记着玄奘的话——他一定会回来的。只是这么日日夜夜等下去,她法力不断增强,最后已能随意控制自己是否化龙,玄奘也没有回来。   在得知玄奘取得真经,并接受了如来封赐时,她心里疼得厉害。观音说她功德已满,便允她成了仙。可是,这个仙做得一点也没有快感。以仙的身份,她又等了玄奘一百年,到此当初那点念想都已慢慢不再真实了。   她突然接受了那个事实,玄奘入了佛,得了名号地位,他的生活再也不需要她了。他有无比高尚的光环,他是佛,可得万人参拜,又如何还记得她呢。记得她,对他又有什么用呢?   戈翎成了南海最寡言的一个仙子,成日天除了修炼,一句话也不与别人讲。她每个月会离开南海一次,找的不是玄奘,而是去的甲云山。那个叫青亦的大师已经死了几百年,她便在那一片蓝色鸢尾中静坐一天。   很是偶尔的,会遇到曾经叫天蓬后来叫猪刚鬣,如今已是法号为八戒的静坛使者。她并不与他讲话,遇到了便一起并肩坐着。自始至终,她没有问过他一句有关玄奘的事情。只在最初的时候,他跟她说:和尚已经成了旃檀功德佛。她只“哦”了一声,再无话。   戈翎便在这南海之中,完全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与意义,可是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。就这般,又过了三百年,南海的其他人都以为她成了哑巴。可这一天,她却突然说话了。   紫竹林里,那人站在她面前,浅色衣衫,头发轻飘。他挡在戈翎面前,戈翎收了下步子,便转身要走。然后他拉住戈翎,说:“小鱼儿,你不记得我了?”   戈翎怔了一下,慢慢回过身来,只因这个称呼和听到的声音。男子看着她笑,手从她手腕上移到手上,直接握住,“我是陈玄奘啊。”   戈翎几百年无风无波的心瞬间掀起了大浪,几乎快压不住颤抖起来。她看着他,确实是当年的玄奘,只是他不似以前那般屌丝了,而且有了头发。半晌,戈翎开口想说话,却突然不知道怎么把话说出来,喉咙里像塞了棉花。   她的嘴唇一直在颤抖,最后终于吐出一句话:“和尚,我们好久不见了,你头发都长起来了。”   玄奘一笑,再怎么开心,也挡不住眼睛里的湿意。他把戈翎拥进怀里,“我现在不是和尚了,我还俗了,俗名陈祎。”   戈翎真真切切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时,眼睛才开始变湿,好像……真的不是一场梦。然后她突然抬手抱住玄奘,“你怎么来的南海?是不是来见我一面,就又要走了?”   玄奘也把手紧了紧,“这几百年的时间,我一直在跟如来斗,我把如来辩得无言以为,他才服我,并不再插手我的事情。我自由了,你也自由了,所有曾经没有自由的人,都自由了。”   “真的吗?”戈翎吸了下鼻子。   “嗯。”玄奘道。   如玄奘所言,戈翎看到了三界的变化。观音也没有了以前俯视众生的气势,玄奘带她离开时也没说什么。她和玄奘过起了正常人的打闹生活,除了,他们不是人,而是仙体。   玄奘跟她说,霓裳没有嫌弃猪八戒的相貌,与他隐退了。当然,猪八戒还是自欺欺人地喜欢白衣神仙哥哥的装扮。至于沙僧,如愿回到了天庭,成了玉帝王母以下官职最大的天神。他被不尊重过,所以懂得尊重他人。   猴子救了小师妹,回了花果山,把山上变成了桃园。猴子百吃不腻的桃子,成了小师妹的噩梦,听到“桃子”两个字都会反胃。   而戈翎和玄奘,一直在讨论,他们到底会生出一群小金龙,还是会生出一窝小金鳞,还是会生出平凡的人,还是仙体。当然,这事只有实践出来才会知道。   在戈翎之前不在场的几百年里,玄奘到底经历了怎样的隐忍和惨烈,她从来没问过。她也明白,绝不是佛法上辩得如来无言,必定是武力上打得他无言。   三界众生平等,这一个神话一样的梦想。他实现了,可想过程之惨痛。只怕,是言语难以表达的。   而玄奘要的,只是三界众生平等,不是权力。他的梦想,实现了。佛法仍在,只是以如来为佛的佛法,散了! 作者有话要说:  呀……这回是真完啦。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┽heart∶薏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